第33章(第2/4頁)
塔圖走後,格楚哈敦仍舊端坐原處,燭火照出她強勢之下的怔然疲累。
“哈敦喝碗奶茶吧,這是廚下新熬的。”追隨格楚哈敦多年的老嬤嬤薩仁捧上銀壺銀碗,自然牽起話頭。
“貝子爺是在您跟前教養長大的,您最清楚他秉性端良,不好漁色。哪怕京都錦繡堆山迷人眼,他一顆心也始終撲在還居漠北塔米爾,雪恥故國前仇上。”
“您方才故意說出那些詆毀言語,分明是在詐塔圖那傻小子,以試探貝子爺對六公主的態度,哈敦可是在憂慮貝子爺會突然開竅?”
格楚哈敦輕嘆一聲,早在去年的盛京舊宮,策棱不管不顧拉她入宮施救病危的六公主時,她便隱約嗅出一絲苗頭。
——策棱對六公主的緊張程度,似乎不僅是困於陳年舊事的愧疚那麽簡單。
再加上後來又聽恭格喇布坦跑回府告狀,稱兄弟兩結伴暗闖舊宮西所探望六公主時,策棱曾故意暴露他的藏身位置,害他被西所的侍衛奴才們團團圍捕,臉被打腫了一圈兒。
格楚哈敦是屍山血海裏殺出道的過來人,豈能看不明白這出兄弟玩笑整蠱中,藏著一招調虎離山之計。
策棱分明是想趁機與六公主獨處。
男兒慕艾,如掩在春日泥土地下的種子,不等抽苗,先已發芽,根脈深藏,羞於人知,包括他自己。
格楚哈敦唇邊再次溢出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頭疼開口。
“去年策棱與六公主之間有婚約在身,我想著就算當時六公主不幸病逝,策棱哀怮之下理清情思,於策棱而言也是一段堂堂正正的風月憾事,遂未幹涉。可誰知沒等來策棱開竅,恭格喇布坦那邊先出了事。”
“當日策棱為了阻止恭格喇布坦自毀前程,情急之下自絕與六公主的婚姻之約,後來又毅然遠赴漠北,我還當是我高估了六公主在他心中的分量。可我觀這些日子他時時留意隔壁門庭,蠢蠢欲動,顯然是還記掛著六公主。”
“若策棱現下突然開竅,明了自己心中真意,那他往後該如何自處,恭格拉布坦知情後又該如何自處。”
薩仁面對此般棘手情形沒個主意,遲疑道,“這……是不好辦,哈敦打算插手?”
格楚哈敦先是頷首,復又搖頭,口風倏然一轉,“我也不瞞你,我起初是動過這個念頭,不過現在看來倒是不必了。”
“我雖不知六公主今日為何給策棱下毒,但此舉排斥防備態度鮮明。策棱那點冒頭的躁動心思,怕是被六公主親手給滅了七七八八,也算是趕巧。”
“既如此,那就算是好事了。”薩仁望著格楚哈敦憂愁未減的臉,不明就裏道,“再過十多日,貝子爺參加完四阿哥的壽宴就該回漠北了,屆時有正事壓身分心,六公主這頭又長年累月見不著,殘余那兩三分心思遲早會隨流雲散,哈敦為何還是不高興?”
“不是這樣算的。”格楚哈敦擺擺手,悵然道,“今朝三十歲的策棱或許沒完全開竅,會被人牽著鼻子走。萬一他在六十歲的某日黃昏突然轉過彎了。”
“你不知道,那位六公主有霞綺衣她以華裳的驚絕風姿,性情更非俗常女子,再加上她已隱隱約約牽絆策棱十多年,三兩流雲根本蓋不過她的光輝。”
格楚哈敦默然許久,再度開口,“最怕少年情|事老來悲。”
薩仁這下是徹底明白格楚哈敦的顧慮了,她既擔心六公主會成為策棱兄弟之間的一根刺,更擔心六公主之於策棱會情若陳釀,歷久彌新。
六十歲並非指真正的花甲年歲,而是姍姍來遲的悔悟。
屆時,於主動錯過的策棱而言,可能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而是曾經。
舐犢之情,計量深遠,令人唏噓。
薩仁喉頭發澀,故作輕松打岔,“貝子爺今年不過二十三,您怎麽又說他三十,當心貝子爺聽見憋氣。”
格楚哈敦皺眉,理直氣壯道,“虛歲就是快三十了。”
……
與此同時,距正廳隔了幾道十字海棠門的東苑。
塔圖所言非虛,策棱確實接到了一份自漠北加急傳來的密信,不過並非時局公事,而是家事。
“人終於找到了,但她……”策棱把揉成團的密信,重重砸向蠟燭,燭火搖曳,“嗤——”的一聲滅盡了。
黑暗中,策棱幾乎是從牙齒縫沉沉擠出一句話,“她已有身孕,即將臨盆。”
“什麽!”白音驚詫之下,試探問起,“這孩子是漠西準噶爾人的血脈?”
策棱目積霜寒,側眸冷睇白音,一言不發。
白音摸摸鼻子,心中叫苦不叠,訕訕道,“主子恕罪,是屬下明知故問了。那現下可要立刻安排人接她回漠北分娩,畢竟她在漠西的處境可能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