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第3/7頁)
容淖捕捉到他的小動作,眉梢微挑,自然別開眼,應對從容,“聽聞哨鹿後兒郎為抒張狂意氣,生飲鹿血乃是常事,有時甚至連取碗的功夫都等不及,直接上嘴。鹿血補陽,殺伐助興,林間宴樂還會召大批舞姬取樂,其間欲行之事難道不明顯?”
容淖記得圓明園中有好幾個美貌漢女,說是妃嬪,但無封無號,都是皇帝前兩年南巡時帶回來的。其中一人走起路來一雙小腳尖尖,很是弱質,卻被另幾人渾稱為“女將軍。”
先時容淖以為這只是閨中玩笑,後來無意間聽見宮人們半遮半掩的嚼舌根子,才知道這“女將軍”的出處。
源是皇帝南巡時領著一幫王公大臣林間狩獵後在溪邊宴樂,隨意攥個香果裹帕子裏當花頭,大力朝遠處的小溪或者矮山拋去。
然後以鑼為號,讓一群裹著三寸金蓮的女人小腳顛顛去“沖鋒陷陣”,誰若能率先搶到花頭,會有重賞。
眾女為了搶奪頭籌,一個個扯頭花亮指甲,或在矮山半坡扭打,或在溪邊顫顫巍巍吊著小腳無所適從,被刺骨溪水凍得咿呀亂叫。
逗得一幹男人前俯後仰。
這群平日裏衣冠楚楚的貴胄,離了規矩森嚴的城郭宮闕,再無束縛,可不盡情釋放本性,恣意悖狂。
人間無數荒唐事,半是畫皮半魍魎。
後宮中那位“女將軍”,便是這樣的出處。
容淖雖不曾親眼窺見過北巡哨鹿後林間宴樂的場景,但必不會比南巡“選將”遜色,有鹿血助興,料想只會更出格。
太子把俊俏小太監偽裝成東宮屬臣隨行,定然是為哨鹿後的林間宴樂興起準備的。
本就不是什麽正經飲宴,太子那點旖旎心思皇帝同為男子肯定清楚。
難怪皇帝如此氣悶。
太子有龍陽之癖算是皇族貴胄心知肚明卻從不宣之於口的秘密。
——歷朝歷代,斷袖分桃之人不在少數,好些帝王亦是公然的葷素不忌,寵立男後。
但當今皇帝對此道深惡痛絕,自然也厭極了太子與小太監廝混,荒唐德行。
這些年為規正太子,皇帝暗地裏把東宮宮人換過好幾撥,略微齊整白凈些的小太監根本踏不進東宮門檻半步。
此番也不知太子是如何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瞞天過海,弄來個俊俏小太監在身邊伺候,還帶到了塞外來。
個中細節深究起來,可不止是太子屢教不改,荒唐德行這麽簡單,還有底下人陽奉陰違,違逆皇帝迎合太子。
此舉至不僅傷了皇帝嚴父心腸,更是觸到君王逆鱗。
陽奉陰違,乃權柄下移征兆。
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豈能容忍有人與他分權,哪怕對方是他如珠似寶養大的太子。
偏生此事無顏張揚,皇帝不好明面發作懲處太子,以傷黠鹿為由取消今年的林間宴樂頂多只能算是給太子一個警告。
在容淖思緒翻飛間,策棱亦未閑著,他以目隱秘打量眼前斂袖靜立的姑娘。
昨夜他被攔在帳門外,容淖逆光而站,他看得不太真切。如今往青天白日下一站,才發現不過幾月未見,這姑娘出落得愈發生輝奪目了,似一尊染了雪霜的玉像,有種肅穆情態。
哪知這般氣度超脫的姑娘,一張嘴便直點齷蹉,不羈無拘,倒是令他應對無措。
策棱幹咳一聲,他算是在宮中長大的,後來又一直任職禦前,富貴荒唐事見過太多,早練就一身處變不驚的本事。
可他還是做不到面不改色心不跳與一個姑娘議論這些男人間的下|流事,幹脆裝聾略過不肯多言,只是問道,“公主打聽這許多,意欲何為?”
“人情這種東西無法稱斤估兩,還不利落,不如不欠。”容淖應得幹脆。
言下之意,她不會稀裏糊塗承下策棱的恩情,更不願兩人因為策棱幫她安置塔裏雅沁回子的事糾葛不清。
就算兩人的交易因黠鹿之事橫生波折,想要促成尤為困難,原本應承之事也絕無可能更改,她一定會設法讓皇帝破例特赦那獻上次等鷹貢的打牲丁。
所以才會站在這冰天雪地裏費這半天口舌,從策棱處打聽今日哨鹿情形,以便稍後面見皇帝時隨機應變。
策棱苦笑,早在容淖追問黠鹿之死詳情時,他其實已有猜測,是以聽容淖這般態度鮮明劃清界限並無多少意外,只是眸底依舊難掩黯然。
眼見容淖一副言盡於此的形容,不聲不響朝看城方向踏雪離去,策棱還是忍不住拔腿追出幾步,閃身擋住去路,低聲道,“別去了。”
“你聽聞昨夜宴上我見罪皇上之事了罷,今日哪怕沒有黠鹿這一出,我猜你也會找旁的借口阻止我。多謝你的好意,寧退所求,免我彎折。”容淖嘴上道謝說得言辭懇切,實則望向策棱的目光靜寂無波,淡漠又堅決,“但循約行事是我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