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第2/4頁)
一切仿佛真是一場意外。
可容淖現在草木皆兵,面上不顯,實則暗自警惕。
她沒一口說什麽原諒不原諒的,讓人先替春山與山骨仔細檢查傷勢,確定並無大礙後,方神色淡淡示意章翼領一切只是場誤會,不必介懷,可以退下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得到了準話,章翼領依舊是那副愧疚謙卑的模樣,神色卻明顯輕松不少。借由轉身離開的動作悄悄擡眼朝帳篷裏望來,隱含打量。
然後,那張平平無奇的武官面孔突兀陷入呆滯,流露出明顯的恍然,離去的背影莫名顯出倉皇。
不知他是當真不善掩藏情緒,還是故意露出破綻。
反正穿過撩起來的厚簾縫隙,容淖清晰捕捉到了他那異常且失禮的注視。
但奇怪的是,他的目光似乎並未具體落到哪個人身上。
他究竟在看什麽?
哈斯全程目睹容淖冷待一位油水十足的四品官員,認為章翼領最後的失魂落魄是被容淖嚇的,半真半假道,“我來的路上聽小太監們饒舌,說他原也是京城八旗老姓高門出身的。此番卻被你壓得擡不起頭,你可真威風。”
容淖一聽就知道她分明是在暗指那夜金頂大宴上,自己下了他們父女兩的臉面,沒理她的話茬。
心底暗自琢磨方才章翼領陡然變色的原因。
嘴上平淡應付,“今日多謝格格出手相助,下晌我會讓人送去謝禮。”
“我不是說了,吃你兩個燒梨當謝禮,無須麻……”哈斯猛然反應過來,“你在給我下逐客令!”
還不算太遲鈍。
容淖毫不掩飾,甚至連借口都懶得找,“不送。”
平心而論,哈斯性格雖莽撞了些,但並不多麽令人生煩。明晃晃珍珠似的少女,行事有股野蠻無畏的坦蕩,驕如日光,灼消厭憎。
容淖趕人,和她本身沒多大關系,是顧慮她身份敏感,擔心拿捏不好分寸,真弄出什麽大事來。
哈斯父親所率的漠北紮薩克圖部是支持世子布和與多羅特汗父子爭權的堅實力量。
太子私下與多羅特汗父子勾連,定也看礙事的哈斯父女不順眼。
容淖代入自己是太子,假如她同時有兩撥欲除之而後快的敵人——若能引導雙方‘狗咬狗’肯定比自個兒想方設法的各個擊破來得迅捷便利。
本來她與哈斯父女本就因為與世子布和的婚事站在了對立面。
用哈斯做筏子來對付她這個捏有太子“把柄”的心腹大患,簡直是順理成章。
此計若能成功,她們兩敗俱傷,太子只管坐收漁利了。
容淖想盡早結束這場無妄之災,不怕接太子的招,卻也不會急昏頭到什麽招都接。
譬如哈斯這種身份敏感的,她可不想沾染分毫。
那夜赴金頂大宴,皇帝處理不知進退的劄薩克圖汗父女兩選擇讓她出面敲打哈斯,把一切歸結為小女兒家吵鬧,而非親自以帝王之名責罰劄薩克圖汗目無尊上。
皇帝這般態度明擺了是他還要用劄薩克圖汗,所以給他們留點臉,敲打一番作罷。
容淖不管後續皇帝打算如何用劄薩克圖汗,她只需從皇帝的態度中衡量出哈斯的分量便足夠了。
若因她的緣故傷到了哈斯,刺激得紮薩克圖汗愈發桀驁難馴,壞了皇帝的盤算。哪怕皇帝明知因由皆為太子設計,怕是也會惱她不知分寸。
畢竟皇帝的偏心眼兒人盡皆知,妻妾成群,兒女幾十人,真正的心尖子就毓慶宮的太子一個。
她記得幼時有一次伴駕時,聽見皇帝回復內務府奏入,說他與太後、太子皆不愛食蔥、蒜和小根菜,采買來了也無甚用處,讓尚膳總管自立夏至秋分停止采買所有蔥與小根菜。
至於宮中其他妃嬪皇嗣愛不愛吃,誰在意。
從那時起,容淖就知道滿宮裏其實只有三個真正的主子。
她想活得好一點,就得有用。
若是做不到有用,至少也不能扯皇帝後腿。
否則,便會淪為被苛責的廢物。
哈斯似乎被容淖理所當然的逐客態度氣到了,怒極反笑。誰還不是個天之嬌女了,除了容淖,她這輩子還沒被人如此嫌棄過。她已幾次三番在容淖手裏吃癟,倔勁兒上來,明知不招人待見,偏要留下給人添堵。
她甚是自來熟地奪過小鐵鉗,給自己挑了個最大的熟梨裝進小白釉瓷碟子裏,然後撥弄用來吸食甜汁的的工具,嗤笑道,“你這金枝玉葉還用上麥稈兒了,雪天泥爐燒梨,可真夠風雅的。”
附庸風雅。
她說話間眼神不住往容淖身上瞟,有股‘我已自己吃上了你能奈我何’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