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第3/5頁)
她喚來千總。
千總先時也是對綠營兵不穿甲感到驚駭莫名,觀察片刻後,思索著很快給出答案。
“自太|祖以來,我朝軍隊披甲者十之八九,八旗軍盔仿照前朝的棉布鐵甲做出來的棉鐵復合甲,裏分明甲暗甲,一般的火|門|槍是打不穿這兩層甲,但一身棉鐵復合甲下來,重達四十斤左右,委實沉重不便。”
“昔年噶爾丹能那般狂妄與我朝叫囂,背後沒少仗羅刹國的勢。他們從老毛子那裏弄來了不少長|槍|短|炮,據說威力巨大,十分了得,遠非尋常火|門|槍可以比擬。”
“棉鐵復合甲既擋不住外來的強勢槍|炮,又因過於笨重阻礙兵士戰場出擊或是躲避,被棄之不用也在情理之中。”
“而且現在這個天氣,棉鐵復合甲穿在身上非常熱。若行軍到戈壁灘,熱死人也是常有的。”
容淖聽得沉默。
上次被迫流落塞外那一路,她太知道人命有多脆弱。
第三日黃昏,前夜調出去那支軍隊換防回城修整。
容淖站在齊齊格納山的緩坡上,看城中忙碌穿梭的人影。
一場仗打下來,無論輸贏,最忙碌的永遠是軍醫。
容淖在東倒西歪的兵士中,看見一道十分眼熟的人影。
箭袖輕甲,深眸沉冷,渾身肅殺之氣,正聽邊上副將模樣的人稟事。
許是剛從戰場上撤下來的人五感過於敏銳,目似鷹隼直直朝容淖所在的方向望來。
兩人遙遙對視,於人潮中面面相覷。
策棱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緊接著面色驀地難看起來。
沉著臉處理完副將報來的軍務,立刻驅馬趕去容淖面前,渾身戰場上帶回來的血腥與硝煙氣息。
一開口,更是怒氣沖天,“你怎麽回事,跑這裏來了?”
“……”容淖好端端突然被兇,念在他剛從戰場上下來,沒同他計較,輕描淡寫說明自己回京途中遭遇波折,然後理直氣壯質問,“這邊戰事將起你為何不告知於我?害我們一行險些撞進戰場附近去。”
容淖這趟來漠北純粹是事發突然,臨時起意。
她沒告知策棱行程,是策棱聽說她至紮薩克圖部的消息後,忖度她的脾氣,擔心她為哈斯之死鬧出什麽風波,自己不便往紮薩克圖部去,便悄悄遣了一小隊人馬過去保護她。
直到容淖離開紮薩克圖部回京,才把那些人打發回塔米爾。
策棱被反將一軍,有點訕訕然解釋,“你把那隊人打發回塔米爾時,我已出來領兵平亂了,根本不知你如此著急啟程回京之事。”
明明先前傳出來的消息,是容淖預計待到哈斯撿骨後再回京。他估算時間,那時候業已平亂結束,便沒傳信告知於她。未曾想她會提前出發,正巧撞上戰事。
翻這種通信不暢的舊賬毫無意義,又不是她的錯。
策棱很快調整心緒,黑眸仔仔細細打量容淖,見她那削減的下巴上頂著兩個青黑眼圈兒,整個人透著股濃濃的倦怠,像是連多說一句話都厭煩極了,不由蹙眉道,“怎麽把自己折騰成這樣,近來夜間還做噩夢?”
容淖一愣,反問,“你怎麽知道我睡不好?”
“我們在阿潤家一起借宿共十九日。”雖然中間隔了一道簾子,但她夜間不時會低囈幾聲,策棱聽著,偶爾能聽清她在嘀咕什麽,多半是聽不清楚的。
但那出自夢中的壓抑困頓他辨的分明。
策棱心中十分清楚,於他而言,闊大草原是生他的故地家園,有他尚未實現的野心與功業。
於容淖而言,這蒼茫塞外,留給她的只有漫天風雪裏罪惡的殺戮與生民如煎的噩夢。
當時他本試圖找機會開解她,可她好像很快便調整過來。在阿潤家後來的日子,他午夜夢回,只能聽見她綿長的呼吸,幾乎沒再聽過那些泄露脆弱的夢囈。
策棱微微彎腰與容淖平視,認真再問,“最近又睡得不好?”
他不知道哈斯為何暴亡,但觀容淖抵達紮薩克圖部後一切風平浪靜,也能猜到裏面定然有許多不得已的隱情。
以至於以狂恣聞名內外的六公主都選擇息事寧人。
這定然又是一次令她不愉快的塞外之行,以至於勾起了她深藏的噩夢。
容淖在青年關切的眼眸裏,意識到他好像什麽都知道。
有一種被人放在眼瞳裏細細觀察,潛心琢磨的感覺。
這種滋味讓她別扭又難堪,可在別扭難堪之余,油然再生出一股坦然。
反正他早知她。
不管是從前一直幫她收拾那群塔裏雅沁回子的尾巴,還是後來那群僉妻,他從未表過贊同,但也沒有堅決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