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第2/4頁)
又是一杯清茶下肚,布和咂摸滋味,依舊沒品出什麽高遠余韻,只覺得寡淡無味,不如草原上的奶茶醇香甜蜜,不由赧然,自嘲笑笑,“不敢欺瞞皇上,臣委實愚鈍,全程都是雲裏霧裏的,勞您對牛彈琴一遭。待臣此番回去後,定然以勤補拙,希望下次再有機會聽您賜教時,至少能搭上一句半句,而非全程都在想這茶苦味兒真濃。”
皇帝聞言忍俊不禁,像是極欣賞布和的實誠,順嘴打趣道,“非也,你如此這般,豈不是正好投了這雲霧茶的名字,還稱不懂。你說是吧,小六?”
容淖從進門伊始見到布和,察覺到皇帝今日喚她前來的用意後,便格外沉默。這般被皇帝點名問話,不可能繼續裝啞,言簡意賅應了一聲,“是。”
皇帝似對她的冷淡態度不以為意,繼續同布和道,“六公主聰慧,於茶藝一道上頗有所得,你在京城還要待上一段日子,你們可以趁機多交流一二。”
話音落下,良久沒有得到布和答復,殿內一時陷入詭異的靜默,只有壺中余煙無知無覺自在晃蕩。
皇帝自己最先愣了,面色微變,目似鷹隼直直射向布和。
他幼年登基,這輩子就沒人讓他的話掉地上過。
特別是這種飽含深意的暗示。
容淖也禁不住擡眼偷瞥布和。
在余光中,容淖看見布和徑直起身,朝皇帝重重下拜,“請皇上饒恕臣不敬之罪,臣想請問皇上可是有意讓臣尚公主?”
“你不願?”皇帝眯了眯眼,喜怒難辨。
布和立刻表忠心,“能做皇家女婿,臣自然千萬個願意,不過……”
皇帝往後一靠,好整以暇看著布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輕慢,“不過什麽。”
布和吞吞吐吐,中途甚至還暗暗瞥了容淖兩眼,半晌,像是下定決心一般低聲道,“尚公主臣願意,只尚六公主不行。”
容淖瞠目。
她沉默這一程本在琢磨該如何應對皇帝隨時可能出口的賜婚。沒想到,她沒來得及抗旨不遵,布和先跳出來了。
她心道這個布和果真是個千變萬化的人。
難怪每個人口中的布和都不一樣。
誰也說不清哪一面才是此人的真面目。
“……為何?”皇帝更是直接氣笑了,似是覺得荒謬,目光在布和與容淖二人中間來回遊移一圈。在他印象中,當時在禦營時,這個布和分明一心想贏得六公主青睞,真情也好,假意也罷,總不能這般快變卦,“莫非你二人之間生了齟齬?不妨說出來讓朕聽聽,許是能給你們解開誤會。”
“沒有誤會。”布和支支吾吾,語焉不詳,“就是覺得不合適。”
皇帝心中有氣,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說。”
布和被問急了,心頭一橫,咬牙道出一句,“臣聽聞六公主曾被一群惡徒挾持,流落草原,為策棱所救。後來公主遠赴漠北,身邊跟隨的亦是策棱親信。”
言下之意……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妄議皇族!”皇帝登時勃然大怒。
這個布和竟敢當面嫌棄他的公主不貞。
這和直接摑他臉上有什麽區別。
自打容淖從草原上回來,皇帝從未問起過她流落後的經歷。
是不關心,也是不在意。
都投胎成皇家的公主了,女子中的頭一份,那些身外之名根本不值一提,齊齊整整平平安安地回來便算雨過天晴。
見皇帝怒不可遏,布和連忙伏地叩首,“皇上明鑒,臣絕無此意。”
“臣之所以這樣說,並非嫌惡公主,而是……”布和似乎難以啟齒,一句而是在嘴邊咀嚼好幾回,才硬生生從喉管裏擠出一句,“而是臣母有過同樣的流落遭遇,甚至因此被王叔廢除哈敦之位,此乃莫大羞辱。”
“子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臣很心疼額吉。”布和深深吸氣,面色扭曲,眼神掙紮,緩了許久方艱澀出聲,“可是,那些因為額吉而加諸於臣身上的汙言碎語臣照樣忘不掉,七尺男兒,誰不想擡頭做人。”
“六公主落難一事在漠北並非瞞得密不透風。若臣尚她,臣心中這道跨不過的坎兒恐如關山難越,又談何攜手百年。”布和說罷,似羞愧不已,朝皇帝重重磕頭,眼淚‘唰’的淌了一地,“這樁婚事,於臣不豫,於公主更是不幸,請皇上仔細思量!”
皇帝面色古怪,甚至有點沒藏好的扭曲。
心頭火起,想發作吧,奈何布和太真情實感了,甚至不惜剖開自己的卑劣。
他連自個兒的親娘都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