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第3/4頁)
更遑論是別人的女兒。
公主也不能例外。
話已至此,若執意要把六公主嫁給他,皇帝自己都覺得荒唐無比。
皇帝按按狂跳的眉心,同為男子,他其實是能理解布和的。
他心裏嘆了口氣,去看自己始終垂首立在一旁,安然靜默,形如一尊姣好泥塑像的女兒。
容淖知道,這個時候她或許該掉兩滴眼淚,以此博得皇帝的憐憫。
畢竟她一個未婚姑娘,竟被人這般當面作踐羞辱。
而且,這份羞辱的來由非她咎由自取,若說她被挾持流落草原太子占七分責任,一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偏縱太子的皇帝至少該攤剩下三分。
可她哭不出來。
最終,在皇帝欲言又止的目光中,容淖似方從百般沖擊裏回過神,提裙輕盈跪倒在地。
或許是她表現得過於冷靜了,皇帝心念一動,原本對她那些隱秘看法沉壓下去,反倒有些不忍心看。
“小六,這是作何,快起來!”
容淖不起,她目色坦蕩而澄澈,靜氣從容道,“我與世子並非一路人,還請阿瑪體諒他罷。”
“唉,你……”怎就鬧到這一步了,皇帝深覺今日失策。
這個布和是不是有癔症啊,這小半年他冷眼看著像是立起來了,豈料又突然抽風來一出!
布和仍然哭泣不止,可是那雙浸著淚的眼眸深處卻是一片平靜。
余光瞟見一角綺麗的裙裾跪在自己不遠處,恍然想起自己頭一次見她,她也穿著一身鮮艷的裙裳,那麽繁復的色澤,卻沒有壓住她面上的清冷孤傲,纖弱身影往人前一站,硬把狡詐多智的多羅特汗駁斥得擡不起頭。
那時不知多少雙眼落在她身上,她依然強大沉靜如天上冷月,不見悲喜,只伶俜高遠地懸著。
因為從小到大身邊圍繞太多強勢的人要指指點點教他做事,布和其實一點都不喜歡強勢的女子。
但那一刻,他告訴自己,只要她對他笑一下,他一定會喜歡上她。
可惜,沒有如果。
高傲的公主從來不曾對他假以辭色。
再後來,他很突兀地掌握了部分權柄。
小惑易方,大惑易性。
那點遺憾,逐漸被掩埋在權勢底下,咂摸不出滋味。
以至於當著她的面說出那樣一番混賬話,並未覺出多少難堪。
可是……
布和晃了下神,又極快鎮定下來。
他答應了那人的條件,那人也在履約暗中扶持他的母家紮薩克圖部,以助他掌軍,可不能壞事!
容淖在皇帝的再三催促下,終於起身。
這乾清宮她沒再留下的必要,從容行禮告退。
緋紅裙裾飄過布和身旁,仿佛無意沾染一片塵埃。
無足輕重。
拂去便是。
容淖緩步踏出殿門,方知外面飄起了小雪。
有伶俐的小太監跑來給她撐傘,她接過描綠梅的油紙傘,自己撐著往乾清門外走。
走出幾步,下台階時,不經意擡高傘面,發現朱紅飛檐下有人正含笑望她,一雙眼亮得驚人。
他似乎在那處靜立有會兒功夫了,落了一肩雪,愈發襯得一身凜然氣勢如太行崖柏勁直不屈。
容淖握傘的手微微抓緊,慢條斯理走近,“你弄出來的,覺得我自己應付不了?”她語意含混,可二人心知肚明她是在指裏頭的布和。
策棱笑意不減,刻意壓低的嗓腔裏有壓不住的朗氣,“你有本事歸你厲害,我不擔心是我心大。”
相當於默認布和是受他排布的。
說動布和沒有想象中難。
皇帝臥在無邊權勢裏太久,忽略了餓狼的習性,是以試圖拿捏一頭餓狼時,只不斷向它許諾來日天邊那頭牛將是你的,而不想想這頭狼或許快要餓死了,根本等不到將來。
而策棱選擇直接把肉丟給狼,讓餓狼先嘗嘗滋味,才好談條件。
到嘴邊的肉可比遙不可及的牛更香。
況且,布和其人,利字當先。
六公主上次勾連他們奪權多羅特汗時展現出的手腕太果決了,背後又有強盛的朝廷撐腰,若與其成婚,他會害怕。
怕有人與他爭奪唯一能令他挺胸做人的利器。
權利。
喜歡的姑娘俏生生立在眼前,紅墻白雪綠梅傘,一別數月,姑娘籠在雪白風帽裏的面頰似乎清減不少,愈發襯得那本就秾麗的五官清極艷極。
策棱不再繼續去想煞風景的布和,眼神只肯落在容淖身上,低聲問起她在殿內可有受委屈。
容淖從他的話音裏,聽出他似乎不知曉布和使了什麽法子拒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