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翌日天色微明,策棱悄然起身。
本意是不想打擾容淖睡眠,她覺淺,總是睡不太好。
可臨出門前,又忍不住回身坐去雕花大床邊。
錦衾軟枕裏的姑娘仍沉沉睡著,香腮似雪,烏發如瀑。
怕驚醒人,他謹慎著沒有觸碰她的身體,只是摸摸那鋪了滿枕頭的秀發,指尖繞著一縷慢吞吞打轉,眼睛從始至終都未從姑娘燦如春華的睡顏上移開。
時辰差不多了,策棱起身欲走,衣擺忽地被什麽輕扯了一下。
低頭望去,對上一雙惺忪睡眼。
容淖懶懶趴在軟枕裏看人。
“我把你弄醒了?”策棱又坐回去,晨起的嗓音發啞。
容淖倦倦嗯了一聲,伸手在枕下摸索,掏出一只寶藍荷包遞給策棱,“戴上。”
策棱眼前一亮,以為是她背著自己給求了平安符之類的,他很多同袍就隨身帶著妻女上廟中為他們虔誠祈願所求來的物件保平安。
可當打開系繩看清裏面內容,策棱不由緊張起來,“為何要把我送你的綠松石還回來?”莫非是還在氣他昨日撂臉子離開?還是他其他哪裏沒做好?
容淖看他神情緊張,不免好笑,“不是還你。”
“你不是說這個還算靈驗,我左右閑居京城,太平無事,索性給你了。”先前策棱發現容淖把這兩枚稱得上是二人定情信物的小綠松石鑲在出嫁當日的帨縭上,特地把來歷講了給容淖聽。
不管容淖信不信,反正他挺信天國寶石名不虛傳,是真能帶來吉祥與幸運的聖物。
“你自己留著。”策棱推拒,“留在你身邊我安心。”
容淖以目示意他看不遠處的妝台匣子裏,小小打了個呵欠,“我有它自能安心,你少同我扭捏。”
策棱知道裏面裝的是什麽——那把改良後的火銃。
她這脾氣,策棱自知拗不過她,把綠松石妥善放進荷包,懸於腰間。見容淖目不轉睛盯著自己動作,像是最嚴苛的考場官。
到底還是擔憂他的,才會謹慎緊張。
策棱心頭驀地發軟,見不得她這般緊繃,故意逗她,“這兩個東西這般小,戰場瞬息萬變,萬一不慎遺失,估計能被人一腳踩進土裏去,怕是想找尋回來都難,屆時你可莫要與我生氣,是你硬要我帶上的。”
誰知容淖根本不受他逗,反倒一本正經對他叮囑,“若是丟了,不必找尋。”
容淖看過一些戲文和話本子,裏面總有那樣的情節。
一個人逃命之時發現丟了極其重要的物件,根本不顧當時處境危機立刻便要沖回去找尋,最終難免再次遇險。
容淖從來都認為這樣的行為既不能理解也沒必要。
若當真是重要之人所贈,她相信那人贈物的時候,懷揣的心意定然是希望對方平安喜樂。
拋卻赤誠心意去就一死物,簡直是舍本逐末。
若有朝一日策棱做出這樣的事,容淖肯定不會有多感動他舍命護下了一對兒破石頭,只會被氣死,並且懷疑石頭疙瘩是不是長到了他腦袋裏。
策棱聽罷公主殿下的見解,深表贊同,忍笑保證,“好,丟了我一定不找!”
“……”容淖睨他,覺得這話意思沒錯,可是聽起來到底不怎麽順耳。
策棱又笑了起來,帶繭的指腹摩挲她細嫩頰肉,無限愛憐,“好了,我該走了。”
語畢,輕輕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不帶任何男女間的糾纏情|欲,只有安撫與不舍。
流連時有限,繾綣意難終。
他拿上包袱,臨跨出門前,卻又倒回來幾步,一臉嚴肅地叮囑容淖,“記得敦促匠人盡快把衣櫥打出來。”
聽得出怨念頗深。
容淖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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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棱去漠北的前半年裏,每隔兩月左右會有一封信送到京城公主府。
並非策棱懶怠,而是限於封關令,從前容淖身處口外的喀喇河屯行宮他送信方便,如今是要送信進關內公主府,多出許多輾轉。
到後來形式緊張起來,各方戰局紛亂,有朝中官員因怯戰被打成裏通策妄阿拉布坦。關內外的通信更是受阻,接下來半年多裏,容淖只收到了兩封漠北來信。
到年班時,人也沒能回來。
揚眉瞬目,窗間過馬。
容淖獨自在奢華富麗的公主府看盡了四季更替,興致來了便出門走走,不想動彈時能多日不出寢殿大門。
偶爾倒是有些宗室客人登門,其中來得最頻繁的當屬府邸坐落在她隔壁的八公主。
或許是身在宮外,少了許多忌諱,人也變得敞亮起來。
容淖與八公主的關系比以前稍顯親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