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瀛子,你這是去哪?”亦菲在校門口問我。“我跟念慈去看郭靖,給他補課。”

“明雨好些了麽?”

“好多了,她下周就能出院了。”我問亦菲:“你跟我一起去看她麽?”“我明天和姍姍一起去。”

明雨的病床邊擺滿了鮮花水果,她倚著床,手邊拿著一本書,是普希金沒完結的那本《奧涅金》。“你作業寫完了麽?”我蹦蹦跳跳坐在她身邊,拿了個香蕉剝開皮:“你吃不吃?”

“你吃吧。”明雨還是看書。

我從書包裏拿出作業,“今天新發下來的卷子,給你放這了,要是有什麽不知道的一會兒莊遠他們過來給你講。”

“放那吧。”明雨還是沒擡頭,倒是問我:“你月考的成績出來了吧?”

“出來了,還行,比上次提了30名。”我吃著水果問:“你怎麽不問你的成績?”“我媽跟我說了,也沒什麽變化。”

對,沒變化,第一名能有什麽變化。

念慈重新擺放了鮮花說:“我給郭靖送作業,你跟我一起過去?”“那一起!”我“騰”一聲站起來,“明雨我們一會兒回來。”

“哎呀。”方明雨突然很是造作地喊了一聲,放下書拉住我的手,“我想去衛生間,你陪我去吧。念慈你先過去,瀛子一會兒再去。”

念慈點頭:“也行。”

我看著念慈的背影,又要扶明雨:“那咱們走吧。”

方小王施施然重新坐回床上,蓋了蓋被子,“走去哪呀?”“不是上廁所麽?”

明雨重新翻開書:“誰說我要上廁所?”

我這個氣啊,還講不講理了?剛才怎麽沒給你錄音呢?“念慈去給郭靖補課,你湊什麽熱鬧?”

“不是叫我一起去嘛——”

“——哎呀你可什麽時候能開竅呀。”

“又怎麽了嘛。”這人真是越發難琢磨了,我也懶得跟她費腦子,拿出一張卷子問:“這道題你給我看看怎麽回事?答案是對的,為什麽還是扣了兩分?”

明雨終於又放下書,仔細看了一眼說:“有一個步驟沒寫全,演算都對了。你看,這裏要加上.我咬著筆仔細聽她講話,明雨似乎蠻欣慰:“最近進步很大嘛。”

我按著她說的寫全了步驟,咬著筆頭問:“你怎麽不復習了?”明雨停頓了片刻,剛要說什麽,房門被推開,進來的是莊遠。

他顯然也沒料到只有我們兩個,放下手邊的花笑:“我以為他們都到了。”

“今天都來了?”我跑過去接過來花,莊遠坐下來說:“廠裏好多人都來看郭靖爸爸,晚上坐通勤車一起回。蔣翼他們就也跟著來了。明雨你好些了吧?這些天沒上的課晚點我給你補上。”

明雨點點頭說:“謝謝。”

莊遠似乎也看到了那本《奧涅金》,眼光也停了停。

明雨想了片刻,看著我倆說了一句:“我打算接受報送名額了。”“啊?那你不考北大了?”我吃驚。

“不了,我打算去上海。”

鄒航他們就是那一刻進來的,本來嘻嘻哈哈的男孩子就在那一刹那停了聲音。莊遠回頭看看他們。

好看的鄒航,從不生氣的鄒航,臉色在那一刹是我從沒見過的糟糕。

這一年,他身材抽條,西洋畫裏的丘比特長成了大衛,本來還略微能看到嬰兒肥痕跡的臉頰被輕巧地創造點化,鬼斧神工一般,雖然仍舊柔和,卻莫名多了些鋒利的線條。

然而和樣貌越發出挑同步的是他的耐心逐步告罄。

明雨的任性和敏感鄒航全部都喜歡,但是喜歡就會期待擁有,擁有了一毫必然奢望一寸,有了一寸便要全心全意。

某些時候,這個人的焦躁肉眼可見,明雨的城池可見地失守,但鄒公子喜歡太久,只覺得太遠太慢。一起去北京上大學,是鄒航唯一的念想。

可明雨剛剛跟莊遠說:“我打算去上海。”

鄒航的嘴角一點一點陰冷,三秒鐘後,他轉身就走,蔣翼拽住他肩膀:“別賭氣,這種事用得著發脾氣麽?”

“怎麽用不著?都說好的事。”鄒航從來沒有過這種失控的樣子蔣翼緊緊蹙眉:“說好的就不能變是吧?”

“憑什麽說變就變?還有這話你跟我說還是跟你自己說?蔣翼神色一斂。

“說走就走的人,早說晚說都是混蛋。”鄒航一把甩開他的手,頭也不回走了。我有點懵,問蔣翼:“他怎麽回事?為什麽還跟你發脾氣?”

“沒什麽。”蔣翼臉色也不好,深深吸了口氣才說了一句:“我去看看他。”明雨低頭看著床邊的花,嘆口氣。

我坐回去,“怎麽突然這麽決定呀?”

明雨側坐,和我頭挨著頭,“我好不容易自己做一次決定,瀛子你說,我沒做錯吧。”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明雨到底為什麽突然改變了主意,那一刻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抱住她,沒有說話。方明雨松懈了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