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父親(第3/5頁)

桐鄉的縣衙裏,許久沒有這麽多百姓出現了。自從馮裕堂上任後,這裏的縣衙,都是那些惡霸富人們愛來的地方,只要有銀子就能辦事。百姓來縣衙,都是充滿血淚,被坑的那一人。久而久之,縣衙是魔窟,這是桐鄉人人盡皆知的事實。

但是在姜二小姐來桐鄉的幾日後,縣衙裏,重新又出現了百姓的身影。這一次,不是“官欺民”,而是“官逼民反”。

葉明煜瞧著正被一位婦人惡狠狠地用扁擔砸腦袋的馮裕堂,樂得哈哈大笑起來,一邊招呼姜梨也看,道:“那王八蛋現在也嘗到了任人宰割的滋味了。”

姜梨淡淡一笑:“因果報應嘛。”

馮裕堂雖然是永寧公主的爪牙,是按永寧公主的命令行事,但父親會成為失心瘋,在牢獄裏遭受的非人折磨,都和馮裕堂脫不了幹系。做了這些事還想脫身,馮裕堂想得未免也太美好了一些。

她會讓馮裕堂,讓永寧公主為自己的所作多為,後悔終身。

姜梨對葉明煜道:“明煜舅舅,讓人把馮裕堂綁起來,別讓他溜了,看管好吧。”

葉明煜點頭,看姜梨轉身要走,問姜梨:“阿梨,你去哪兒?”

姜梨道:“獄中,馮裕堂已經失勢了,牢頭得知消息早已跑路,現在去看薛縣丞,已經不會有阻攔。”她一笑:“我想桐鄉的獄中,還有許多如薛縣丞一般被冤枉的囚犯,我要將他們都放出來。桐鄉的天地是時候改換了。”

最後和姜梨進牢獄的人,是葉明煜的小廝阿順,還有張屠夫。

雖然得到的消息是牢頭已經逃了,但為了以防萬一,葉明煜還是讓姜梨帶上幾人。他自己要看著馮裕堂,免得馮裕堂得了空子逃跑。

牢獄的門口,地上都是淩亂的腳步聲。想來是那些獄卒臨時得了馮裕堂出事的消息,心慌慌地離開時留下來的腳印。地上還有一些散亂的銀子,不過葉明煜也已經派了些人和桐鄉百姓堵在城門口,一旦有想出城逃跑的人,都會被他們攔下來。

阿順站在門口,和張屠夫點起火把,伸頭往裏看。牢獄裏陰森森的,所有的火把都滅了,有些看不清。唯恐姜梨沒看見地上的台階摔著了,阿順正要提醒姜梨小心些,就看見姜梨連火把也沒接,自己走下去了。

阿順:“……”

年幼的時候,薛懷遠不許他和薛昭來大牢裏來。但每次薛昭都帶著他偷摸著進來,牢頭知道他們是薛懷遠的兒女,知道小孩子貪玩,也曉得他們不會做出什麽事,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姜梨對於大牢,並不陌生。牢裏關著的人,有些事真的窮兇極惡之徒,有些卻是生活所迫不得以犯下罪行之人。但有一點都是樣,裏面的人都是戴罪之身。

薛懷遠來的時候,總是穿著洗得發白的官服。他曾在裏面將被冤入獄的張屠夫解救出來,也曾將真正有罪卻逍遙法外的惡人送進去。

姜梨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在牢裏,穿著囚服的人裏,看見父親的影子。

慶幸大牢裏的火把都滅了,而張屠夫和阿順手裏的火把,還不足以讓人看見她模糊的眼眶。她每一步都走得很慢,看上去像是害怕摔倒而小心翼翼,但只有姜梨自己知道,她的手在微微顫抖。

她在害怕。

她害怕看到那樣的父親,害怕自小到大就是她和薛昭的天,薛昭的大樹,頂天立地的父親,蜷縮成一團,在黑暗裏失去了過去的清醒和記憶。

阿順的火把一間間的照亮牢房裏人的臉,此起彼伏的叫冤聲突然響了起來。不知馮裕堂辦過的冤案究竟有多少,一旦看見陌生人前來,牢裏的喊冤都不約而同響起來。但更多的人只是擡眼漠然地看他們一眼,仿佛對未來也失去了所有的生機——這是被折磨得已經不肯相信希望的人。

不是、不是、不是。姜梨一張張看過去,那些缺胳膊少腿的,看見不是自己的父親,她的心裏會小小地松口氣,緊接著就會更加急迫起來,怎麽還沒見到他?

直到最後一間。

阿順的火把已經到了牢門前,裏面的人卻縮在角落,不知是睡著還是躺著,總歸背對著姜梨他們,不肯回過頭來看一眼。阿順下意識地看了姜梨一眼,他沒見過薛懷遠,不曉得薛懷遠長什麽樣子,張屠夫知道。但每次張屠夫還沒認出來,姜梨就比張屠夫更快地搖頭。

沒有人會懷疑,姜梨也認識薛懷遠這件事。甚至她比張屠夫還要熟悉薛懷遠,所以才能在第一時間判斷裏面的人是不是薛懷遠。

阿順看向姜梨,便見姜梨突然抓住牢門,神情變得恍惚了。

他精神一振,曉得姜梨這個神情,這人確是薛懷遠無疑,趕緊掏出牢房鑰匙——這也是在門口看見掉在地上的。

牢門一下子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