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雲胡原是早就注意到了, 這些時日,謝見君每每夜裏溫書時,手指都凍得通紅, 故而趕上今個兒村裏來了走商的小販, 他見小販扁擔裏有一小罐蛇油時, 硬是狠狠心, 花了近三十文給買了下來。

他是生過凍瘡的, 自然知道其中滋味, 鮮紅的瘡口密布手指和手背上,天一暖,癢得恨不得要揭去一層皮。

這蛇油可是個好東西,他以前被剛燒開的熱水燙過,偷抹了點家裏娘親藏在櫃子裏的蛇油, 立時就不疼了,謝見君的手是要寫字的, 可不能像他一樣。

小小的一罐蛇油膏沉甸甸的, 打開來有淡淡的腥味, 謝見君指腹挖出些許, 抹開來清清涼涼的,很是細膩。

他將蓋子重新擰好,推到雲胡面前,笑道, “雲胡,你平日裏常浣洗,記得也抹上些, 等這罐子蛇油用沒了,我再去買便是。”

雲胡本想說不用, 這一小罐蛇油膏就得三十文,尋常人家都舍不得用,他自也是舍不得,可若說出口,定然辜負了謝見君的好心,拂了他的好意,他只得淺淺地應下一聲,心想著這麽金貴的東西還是留給謝見君用吧。

同他這幾個月相處下來,謝見君曉得雲胡沒有這般聽話,起早特地將滿崽喚來跟前,將這事兒仔仔細細同他囑咐了一遍,才放心趕集去了。

今個兒逢五,響水大集。

因著昨日就和福生約好了,謝見君早早等在村口的界碑處,遠遠瞧見福生趕著牛車過來,他忙迎上去,幫著搭了把手,牛車上堆著滿滿當當的柴火,這是要送去給集上的東家,入冬柴火用的多,往年農閑,福生都從山上劈了柴,拉去集上或是鎮子上叫賣,賺些銀錢來貼補家用。

謝見君搭了他的便車,二人一路閑聊,等到了響水集上才分開。

約定好回去碰頭的時間後,謝見君像尋常那般,去司市那兒交了集市的管理費後,找了個地方,支起了小攤子。

今個兒人多,烏泱泱的,人頭攢動,因著有熟客在,豆腐賣得很快,還未等到集散,就賣得差不離。

謝見君收了攤子,同送完柴火回來的福生碰頭,正準備往回走,一漢子迎面撞過來,他只覺得身上被摸索了一把,下意識地護好自己的錢兜子。

余光中瞥見那擦肩而過的漢子,他神色怔了怔,立時停駐腳步。

上斜眼,塌鼻梁,一條從左眼角貫穿至下巴的長疤,眉尾處黃豆大小的黑痣,種種面部特征,都與雲胡同說他的那日雨天在路上偷拿他錢兜子的人對上了。

謝見君將自己的荷包掖緊實,扭頭同站在他身側的福生低聲說道,“福生哥,你看看你的荷包還在不在身上?”

福生被他問的一愣怔,雖不知他為何這般問,但還是不由得摸上了自己的荷包,確信錢兜子沒丟後,他壓低聲音,“見君,怎麽了?”

“福生哥,我看見那日摸雲胡荷包的人了。”一想起那夜給雲胡換被汗洇透的衣衫時,瞧見他身上的那些青紫痕跡,謝見君眸色暗了暗。

福生是知道這事兒的,當下就扯扯謝見君的衣角,湊近做了個手勢,“要不咱們...”

話音未落,集市上乍然響起女子的尖叫聲,眾人的目光齊齊被吸引了過去,就連他二人也未得幸免,就見方才還掛在口頭上的漢子,一把搶過那女子的金耳墜,推開驚慌無措的人群,轉眼逃竄而去。

謝見君當即將自己的竹簍往司市那兒一擱,就順著那漢子逃走的方向追了過去,身後福生慢了半步,安頓好牛車,抓起麻袋也攆上前。

謝見君來集市上賣豆腐並非只固定在那一處,趕著集上人不多時,他也會背著竹簍在小巷裏穿梭,一面搖鈴,一面吆喝,故而對這一片的路,還算是熟悉,他指揮著追過來的福生,倆人夾道截擊。

那壯漢在集上摸了一上午無所收,臨了,搶了一對金耳飾,正沾沾自喜呢,見沒人追上來,他放慢了腳步,手裏一下接一下地拋著那對金耳飾,心裏盤算著能買多少錢。

剛從巷口拐出來,迎頭而來一土黃麻袋,將他腦袋裹得嚴嚴實實,看不著人,也不曉得發生了什麽,他心下一慌,立時拼命地掙紮起來。

福生一腳將他踹翻在地,“跑?再跑一個試試?”。

漢子一陣吃痛,又掙脫不開頭上的麻袋,心裏愈發慌成一團,“好漢饒命!好漢饒命!”

謝見君沒得理會他的求饒,硬掰開他的掌心,摳出他搶走的金耳飾交給福生,又從道邊撿起一根趁手的木棍,照著他的腹部狠狠揮了兩下。

漢子捂著肚子哀嚎,嘴上罵罵咧咧,說些入不得耳的腌臜話,連福生都聽不下去,跟著踹了他一腳,轉而看向謝見君,“這下怎麽弄?”。

謝見君冷眼看著躺在地上的漢子,默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