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傷人了!傷人了!”, 馬場上驚呼聲此起彼伏。

馬夫反應極快,立時一個箭步上前,翻身上馬, 趁亂攥住了韁繩, 半個身子俯在馬背上, 抓住鬃毛扯著它在原地打轉, 片刻後, 馬兒緩緩地平靜下來。

常修然已經被拖走, 教諭讓他平躺在地上,喚人去尋大夫。

謝見君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他下意識地在人群中搜尋時良的影子,就見時良站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下,冷眼看著哀嚎的常修然, 神色復雜。

他斂回視線,冷不丁想起中午那會兒從藏書閣出來時, 正碰上說自己找東西的時良, 他腦袋裏忽而蹦出個大膽的念頭, 常修然墜馬這事兒, 真的是意外嗎?

然則沒等他細想,匆匆趕來的醫官們就將斷腿的常修然擡走,騎射課繼而宣布下課,余下的時間, 教諭讓他們回學齋溫書。

轉日,

謝見君剛進學齋,宋沅禮便鬼鬼祟祟地將他拉到一旁, “見君,你可知道, 常修然昨日被馬踩斷了腿,據說傷得很是嚴重,血肉模糊的...”.

他環顧了一圈四周,壓低聲音繼續同他耳語道,“我聽說啊,他這腿傷能不能趕上明年的鄉試都很難說,興許以後可能會變成一個瘸子..”。

謝見君雖早有準備,但現下聽宋沅禮這般說,心裏還是咯噔一下,他又不可控制地琢磨起昨日墜馬一事,總覺得這墜馬來得太巧合。

“你看,常修然他爹來了!”,宋沅禮沖著窗外努努嘴,示意謝見君往外看,“也是,他兒子在學府裏出了這麽大的事兒,這當爹的總歸得來問問...但是能問出什麽來,昨日常修然墜馬的時候,咱可都瞧得清清楚楚,他是自己從馬上摔下來的,別人誰也沒招惹他..”。

如宋沅禮所料,常通判此行過來,是想了解一下當日的情況,但一遭問下來,除卻教諭有看顧不當的失責,其余什麽也沒問出來。

這常修然騎的馬是自己打家裏牽來的,同學府沒半點關系,真要論起來,是那匹駿馬尚未被完全馴服,常修然又著急想來顯擺一二,這才釀成了大禍。

學府為此更改了新學規,所有騎射課所用的馬匹,均由學府提供,再不許學生自行安排,但出此一事,常修然還能不能在回到學府繼續念書,都很難說。

謝見君一連幾日都心不在焉,雖說常修然一走,學齋裏再沒了挑事之人,他同時良皆可以安心溫書,可望著先前這人坐過的位置,他這心裏總有些說不出來的感覺。

但眼見著時良性子逐漸鮮活起來,臉上也有了笑意,不似先前那般沉悶,他便將墜馬一事是否為意外的懷疑深埋在了心裏,更不曾主動同旁人提起,那日他曾瞧見時良慌忙自馬廄的方向匆匆而來。

————

一連幾日過去,幾乎連時良都確信了,沒有常修然這一礙事兒的宵小作祟,他就能在學府過上安穩的讀書日子,他甚至暗搓搓地期盼著,常修然這輩子都不要再來學府念書,更不要去參加科舉,若是有他這樣的人,將來為天下父母官,那可是黎民百姓的一大禍害。

某日晨起,他神清氣爽地踏進學齋,正要往桌洞裏塞書袋,冷不丁從桌洞中掏出個銘牌來,他登時臉色驟變,身形踉蹌了兩步。

這、這東西怎麽會在這兒?!

這銘牌原是他娘在廟裏特意找老和尚開過光的,可辟邪保平安,平日裏他都貼身掛在脖子上,只那日去馬廄,倉促之下,將銘牌弄丟了,找了許久都沒能找到,可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學齋裏,還巧不巧的放在自己的桌洞裏?

難不成、難不成他去馬廄時,曾被人看到了?

他後背陣陣發涼,腦袋裏嗡嗡作響,只覺得渾身血液霎時都湧向了頭頂。

他跌坐在椅子上,眸光不住地打量著周圍人,一時心緒難平,倘若不是被人瞧見,又怎麽會知道這銘牌是他的東西,還特地放在他的桌洞裏,是誰?誰看見他去馬廄了?

他越琢磨,心裏愈發不安寧,連覺得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謝見君幾番喚他,才將人喚回了神。

“時良,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謝見君捧著一沓作業,站在時良的桌前,瞧著他面色蒼白,冷汗連連,忙出聲關切道。這是常修然墜馬後,他第一次同時良說話。

“沒..沒事。”,時良不著痕跡地握緊“失而復得”的銘牌,怕被謝見君瞧出了端倪,他拼命地暗示自己,只為了讓自己快些冷靜下來。

他並非沒有懷疑過謝見君,以他聰慧的腦袋,只肖得將兩件事兒放在一起,稍加思索,便能猜個差不離,但倘若真是如此,那常通判和山長來詢問時,謝見君未必會替他瞞著,這種欺瞞的事兒被查出來,也只會給自己引火上身。

可不是謝見君,又會是誰呢?時良想破了腦袋,愣是沒有一個合適的人選,他甚至想不明白,是誰要在他即將過上安穩日子的時候,給他迎面一個痛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