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蹴鞠比賽過後, 大夥兒都收起貪玩的心思,撲下身子籌備即將到來的秋闈,學齋裏又恢復了卷生卷死的讀書日常。

日子過的飛快, 春光瘦盡時, 竹搖清影, 生出了幾分夏意。

謝見君難得休沐一日, 晌午間, 趁著豆腐坊沒客人, 他窩在小臥房裏溫書,小滿崽正睡在他身側。

夏日悶熱,他躺在粗麻布的褥單上來回翻轉,睡得不很安穩。

窗外熱浪滾滾,連吹進來的風都是熱的, 謝見君往滿崽身下一探,棉麻裏衣被汗浸得黏嗒嗒濕漉漉。

他拿來蒲扇一下接一下地給滿崽扇著風, 沒一會兒功夫自己也冒了一頭熱汗。

這天兒可真難熬...

他暗自腹誹道, 只聽著臥房門“吱呦”一聲響, 雲胡端著剛從水井裏撈上來的西瓜邁進了屋子, “來、來吃點西瓜解解、暑氣..”。

清甜的香氣瞬間溢滿整間屋子,給燥熱的屋中帶來絲絲涼意。

謝見君忙不叠架上炕桌,接過雲胡手裏的木托盤,“這麽熱的天, 你還在外面忙活,快些坐下歇歇。”。

雲胡抹了把額頭上的細汗,唇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 “不、不忙、怕你熱、”。

有脆甜的西瓜吃,還有乖軟小夫郎在側, 謝見君只覺得渾身燥意都消退了幾分,他擱下書冊,同雲胡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起來,他們可是有日子沒想現在這般安寧悠閑了。

“所以說、你們、你們當真要下鄉去收麥子?”,雲胡正忙著往香囊裏添藿香、薄荷、八角等驅蚊的中藥,驚詫問道。

“夫子說的,等著放田假就去,左右要去個十五日呢。”,謝見君咽下最後一塊的西瓜,擦了把臉頰上沾染的甜汁。

“好端端的、鄉試臨近、怎、怎麽這會兒要帶你們去收麥子呢、若是耽誤了功課該如何是好?”,雲胡不解,只覺得越是臨近考試時候,越應該緊張備考才是呐,現下這個時節去村裏,本就要吃苦頭了,更何況還要幹農活。

謝見君無奈地搖了搖頭,“還不是我們策論寫的一塌糊塗,把夫子氣得吹胡子瞪眼,指著我們好一通怒罵,說我們是繡花枕頭...”。

說著,他不免回憶起,昨日上課的鐘聲剛剛敲響,李夫子便冷著臉,怒氣沖沖地進門,隨手就將隨堂小考的考卷重重摔在案桌上,

“讓你們寫策論,這寫的是什麽?!花拳繡腿,只知道堆砌華麗辭藻,實則華而不實,毫無內涵...”.

學生們連同謝見君,一個個都被罵得擡不起頭,偌大的學齋只能瞧見李夫子的唾沫星子亂舞。

“紙上談兵,不善實事....聖上多年來重農務本,每年三月都要帶著官員們扶犁親耕,以祈禱一整年能夠風調雨順,作物豐收..可你們呢?糧食短缺就要加征田稅,簡直就是荒謬!苦讀這麽多年的聖賢書,豈能拿天下黎民百姓的性命當兒戲!”。

李夫子越說越氣憤,凜冽的眸光來回掃視著學齋裏的學生們,大夥兒坐立難安,提出加征田稅的那個學生,臉頰臊得通紅,腦袋幾乎都要塞進桌洞裏去。

“我看你們呐,就欠缺自己去下地農桑,親自嘗嘗寒冬酷暑在地裏勞作是個什麽滋味,才敢說出像這般不知人間疾苦的大話!”。

李夫子這話一出,學生們紛紛擡眸,眼眸中滿是困惑。

適逢農歷五月收麥子時節,半日後,由山長出面,提出十五日田假要帶他們下鄉收麥子。

雲胡聽完,“咯咯咯”笑得前仰後合,自打他熟悉謝見君以來,都只見他一副處事不驚從容不迫的淡然模樣,何曾瞧著他這般吃癟過。

謝見君被笑得耳尖一熱,逮著小夫郎箍在懷裏,直撓他癢癢肉,雲胡連連求饒,末了主動起身,親了親他的嘴角,才得此逃過一劫。

“你此番、此番下鄉農桑、怕是要趕不及滿崽的生辰了。”,他抹幹凈眼角的淚珠,望著炕上酣睡的小滿崽,壓低聲音道。

“不妨事,我已經提早給他買下了幾本蒙學讀本作為生辰禮,待五月初五,就麻煩你交於他了。”,謝見君神色一本正經,但若不是相當了解他的人,恐怕真要把他這話當真了。

“阿兄,你太過分了!”,打方才就醒了一直裝睡的滿崽,一個鯉魚打挺坐起身來,撲進謝見君的懷裏,不滿地抱怨道,惹來他家阿兄和雲胡捂著嘴笑個不停。

“我如何過分了?別以為我不在你就可以不用寫大字了,照常每日十個,待我回來可是要檢查的。”,謝見君扶正滿崽身子,捏捏他臉頰上的奶膘,溫聲叮囑道。

還以為自家阿兄不在,就可以不用習大字了,沒成想竟然還要被布置課業,滿崽癟癟嘴,瞬時覺得他家阿兄不夠疼愛他了,他麻利地從謝見君懷裏爬出來,雙手接過雲胡遞來的紅瓤西瓜,“吭哧吭哧”怒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