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誰能想到, 趕路一整天,末了臨睡覺前,還把炕整塌了, 謝見君把懵懵懂懂的雲胡從炕上撈起來, 裹緊了衣裳小心放在椅子上, 自己則對著炕, 扶腰笑了將近一盞茶的功夫。

夜已經深了, 這會兒若再去麻煩別人家, 怕也是不合適,他稍微收整了一番,勉強搭出個還能躺下的余空,摟緊了雲胡,湊活著歇下。

轉日, 雞鳴聲陣陣。

一整夜都保持著一個動作,謝見君醒來時, 半邊身子都是麻的, 他微微挪了挪身子, 懷裏的雲胡就跟著睜開眼, “幾、幾時了..”。

“還早呢,再睡會兒。”,他輕撫著小夫郎的脊背,低低哄著, “等下天大亮了,我去福生哥家一趟,請他幫忙把炕再給重新盤一下, 左右咱們還得在村子裏住小半月,高低也得對付過去。”。

“好、”, 雲胡點點頭,聲音還浸著初醒時的沙啞,許是昨夜折騰得累了,腦袋一歪,他又沉沉地睡去。

再醒來,已是辰時過半。

昨個兒從柳哥兒家裏回來,被塞了不少的青菜和糧食,謝見君起早將灶火升起來,熬了點菜粥。

他本想吃完飯去找福生時,順道把滿崽接回來,不成想,在院子裏劈柴火的功夫,滿崽和小山幾個孩子結伴,拎著小水桶和釣竿打門口經過,開口就說要去山上的溪澗裏釣魚,晚些再回家來。

“你從上京走之前,不是答應張夫子要溫習功課嗎?這麽長時間,我可一次沒見著你拿出書來看...”

謝見君一提張夫子,滿崽拉上小山,一溜煙兒就跑沒了影兒。

“小兔崽子!”,他禁不住笑罵了一句,轉頭見雲胡扶著腰,緩緩從屋裏出來,他扔下手裏的斧頭,連忙迎上前去,扶著小夫郎在院子裏的石桌旁坐下。

五月天暖,倆人就在院子裏吃了早飯。

謝見君出門時,正碰上福生扛著鋤頭下地回來,地裏的麥子快熟了,這會兒都得緊著鋤草澆水。

得知炕頭睡塌了,福生臉上的表情格外復雜,大家都是成年人,怎會不懂其中那點彎彎繞繞,他清了清嗓子,一副過來人的模樣,拍拍謝見君的肩膀,“老屋都是這樣,常年不修整,很多地方都不結實了,翻個身什麽的,動作稍微猛一點,就得散架,沒事兒,見君,我下午找人過來給你重新盤一下,小火燒上幾日就能睡了...”。

謝見君臉頰被臊得通紅,想替自己找補一二,又覺得此地無銀三百兩,末了只得尷尬地笑笑,直言說需要什麽東西,他去集上買。

“不用,你不懂這些,容易讓人坑了,我家去年蓋房子時還余了點黃泥,珍珠正愁沒地方放呢,恰好拿過來給你們用上。”,福生很是慷慨。臨走,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謝見君,“兄弟,瞧著你一直瘦瘦弱弱,正經事兒上,倒是一點都不含糊。”。

這話不光謝見君聽著臉紅,連一旁的雲胡都羞赧地擡不起頭來,眸光直直盯著自己腳上的布鞋,脖頸間鍍起一層緋意。

送走這“大佛”,謝見君穿戴好衣裳,提著東西也出了門。他此趟回來福水村,除卻要帶著滿崽去祭拜謝三和蕓娘,還要見一見許褚。

昨日聽謝禮說許褚進來身子骨較前些年差了點,走起路來,腿腳有些蹣跚,但精神頭不錯,罵起學生來,聲音洪亮,隔著老遠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他一路踱步到村南小院,今個兒許是休沐,學堂裏靜悄悄的空無一人,沒見著許褚的身影,他便直直地往屋中去。

許褚正靠在炕頭上穿針,想補補衣裳的破口處,屋門被叩響時,手中撚著的線剛剛傳進針眼。

但聽這叩門聲,他起身的動作怔了怔,算起來,可有快兩年沒聽到過了。

“來了..”,他忙不叠應聲,下炕將屋門打開。

謝見君的身影驀然出現在門外,見到他的一面,便將手中提著的厚禮擱置在一旁,雙膝跪地,行三叩首之禮。

“快起來!快起來!你如今可是朝廷欽定的狀元郎,怎能向我這平民行禮!”,謝禮上前,顫顫地伸出手,想要將他扶起來。

“學生謝見君,特來此感念先生知遇之恩,與數年的教導之恩。”,謝見君拱手作揖,恭恭敬敬道,“師恩深重,學生不敢怠慢,還請先生莫怪學生來晚了。”。

“你還能惦記著來看看我這老東西,為師已是欣慰,哪有什麽責怪不責怪的事兒?快快起來,給為師講講,你這兩年的求學之路。”,許褚把他拽起來,想去沏壺茶來,才驚覺茶罐早就空了,只得幹巴巴倒了杯水。

謝見君接過裂紋的茶盞,握在掌心裏捂了捂,借勢打量起屋子來。

他曾在這間稍有些破舊的小屋裏,跟著許褚讀過書,習過字,一呆便是三年多,現在瞧著,屋中陳設與先前並無兩樣,熟悉感自心裏絲絲拉拉地蔓延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