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第2/2頁)

“先生近日來,身體可還康健?”,他扶著許褚坐下,緩聲問道。他離開福水村後,他常給許褚寫信問候,但得到的回信都是一切安好,叫他安心讀書,切莫分心,謝見君此趟回來,問過旁人才知,許褚前年扭傷了腰,在炕上躺了月余,多虧了有村裏人常來照顧著,才恢復得差不離,只陰天下雨時,還有些不爽利。

“沒什麽事兒,一把年紀了,還能小病小秧的,倒是你...”,許褚捏捏他幾乎是皮包骨的肩頭,蹙緊了眉頭心疼道,“我瞧著又瘦了,在外學習,可是辛苦?”

謝見君鼻子一酸,連回話都跟著黏糊起來,“上府學那會兒,夫子看顧得嚴厲,加之同窗甚是優秀,學生也不得不跟著勤勉苦學,後來鄉試中了解元後,便帶著雲胡和滿崽搬去了上京,得貴人指點,考得了會元,只在殿試時說錯了話,惹來龍顏大怒,本以為科舉之路自此要斷絕,沒成想聖上仁慈,竟被賜了狀元之身....”。

“好好好..”,許褚連說了三個“好”字,他靜靜地聽謝見君講述著求學種種,目光穿透窗欞,回到了那些年他苦讀詩書卻頻頻失利的時候。

當年的他承受不了這一次次的打擊,最後選擇了退縮,而他手把手交出來的學生,卻替他走完了余下的路,趟過了那條萬千學子趨之若鶩的河,而後告訴他,那條康莊大路很好。如此,許褚自覺,這一生也算是圓滿了。

“先生可願意跟學生回上京養老?”,謝見君試探著問道,他早有此想法,跟雲胡也商量過,實在是許褚年紀大了,又無兒無女,身邊缺個照顧的人,連衣服破了,都得自己縫補。

許褚聽完這話,果斷地搖了搖頭,“我若走了,這福水村便再沒有教書的先生了,這些送來我跟前讀書的孩子,多數都是家裏貧困,交不起鎮子上私塾的束脩,又想要讓自己孩子能識字讀書的人家,有我在,孩子們就還有能讀書的地方。”。

謝見君輕嘆一聲,許褚所言不假,前些年賣豆腐時,他曾走過不少的村子,多多少少也了解過一些,要麽是幾個村裏由裏長出面辦學堂,要麽就是家底稍稍富裕些的孩子,起早貪黑地兩地趕,但更多的是已經過了開蒙年紀,卻不識幾個大字,每日跟著家裏人身後幹農活,過著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一眼就望到頭的枯燥日子。

“見君呐,你將來若為一方父母官,別總顧著府城和鄉鎮,你也得看看這些在村裏沒有出頭之日的孩子,寒門難出貴子,並非是農家學生不夠勤勉,實在是沒有能讓他們安心讀書的地方。”。

“先生的教誨,學生銘記在心。學生出身寒門,自是知其辛苦,他日若是尋得機會,定會想方設法地扶持他們。”,謝見君起身,鄭重其事地拱手許下承諾。

許褚這才寬了寬心,又叮囑他一些淺顯的為官之道,便催著他回去了。

走出村南小院好久,謝見君依然是心緒難平,當年他能讀書,是得許褚垂憐,又得悉心教導,才有機會走出了這個山村,如若沒有這個機會,恐怕他如今還在福水村,過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農家生活。

許褚說他是肯吃讀書的這個苦,但歸根結底,還是他幸運,但這世上不幸的人太多了,“為生民立命”,從來都不應該掛在嘴上說說,亦或是洋洋灑灑,寫在科考的卷子上呈給主考官換得功名,他要做的還有很多,入仕,只是第一步。

一路思考著回了謝家,等不及進門,謝見君剛踏進院子,屋中乍然響起一聲尖利的叫聲,伴隨著粗狂的怒罵聲,一並傳入耳朵裏。

他心裏驟然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