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婆子在家中頤指氣使了多年, 何時受過這等氣?

她“呼哧呼哧”地大喘著粗氣,哆哆嗦嗦地手指著雲胡,正要發作。

“你還想不想讓你這大孫子填飽肚子?”雲胡的目光冷冷地掃過來, 一開口就精準地拿捏了她的命脈。

婆子的滿腔慍怒硬生生地咽回了肚裏, 一想到這小哥兒此舉, 也是為了自己的大孫子, 她不敢再說什麽, 末了, 只惡狠狠地剜了一眼自家那不爭氣的兒媳,便任由雲胡上前攙扶起女子,抱上孩子便出了棚子。

“這事兒急不得,你且要先照顧好自己的身子。”棚子外,雲□□溫和和地安撫著女子。

“我婆母她...”女子煞白的臉上閃過一抹難堪, “我婆母她說話不中聽,還望您別同她一般見識。”

雲胡擺擺手, 表示自己並沒有將這些話往心裏去。他方才同那不講理的婆子起了沖突, 偏偏又略勝一籌, 怕自己一走, 婆子把氣灑在可憐女子身上,這才將母子倆一起帶走了。

現下找了一處空閑的棚子,他安置好倆人後,便和滿崽四下裏打聽起來, 然尋了一圈也沒能找到合適的借乳之人,眼見著女子急得直上火,孩子也餓得大哭。

“先喂些米湯, 或者是米糊糊吧。”他無奈道,心裏盤算著之後下山, 找小販去買些羊奶來。

攏共還余了一小碗精米,因著府役帶來消息,說午時之前,會送新的糧食上來,他便著人將那精米熬煮出細漿,擱置溫和後,交於女子,喂給那嗷嗷待哺的小嬰孩。

小嬰孩灌了一白瓷碗的細米漿,許是不再餓了,咂摸咂摸嘴就睡了過去,雲胡跟著松下一口氣,掃了一眼空蕩蕩的救濟棚,同女子說道,“左右這棚子現下還是空閑,你且在這兒歇息上片刻。”

女子掙紮著起身,給雲胡行禮道謝,“民女謝過您的好意,只是想來婆母惦記孩子,我還是帶兒子回去吧。”

“你若這樣回去,保不齊她還會為難你,待在這兒多好,我瞧著她也不像是會主動摸過來...”雲胡開口留人。

“她到底是民女的婆母,孩子的奶奶...”女子面露苦澀,但仍未被說動。

她既是堅持,雲胡再不好強留,便讓東哥兒將她母子又送回了原來的救濟棚,後聽著東哥兒帶回來的消息,說那婆子果真不待見她這兒媳,見她二人回來,一把搶過熟睡的孩子,掉頭就嫌棄她不中用,胳膊肘朝外拐,總之那倒出口的,都不是什麽好聽的話。

雲胡淺淺地吐出一聲嘆息,一時不知作何感嘆。

“大雨來了...”滿崽掀開救濟棚的油苫布,側身鉆了進來。

早起雨淅淅瀝瀝下著時,大夥兒都以為這場暴雨將要停歇,誰知不過吃了個早飯的功夫,這雨勢便愈發激烈起來,埋在眾人心中的陰霾不由得沉重了幾分,誰也說不準,下一刻能是個什麽光景。

滂沱雨幕中,一聲尖利的哭喊,給這場突如其來的天災又增添了一抹灰暗。

“出什麽事兒了?”雲胡斂去淡淡的憂慮,探身向外看去。

東哥兒打著油紙傘,站在棚子外聽了一會兒,進來回話,“掌櫃的,好像是有人在哭喪。”

哭喪,就意味著死人了...

雲胡聞之愕然,連忙拿起擱放在角落裏的傘,揭開油苫布便出了門,循聲而去,滿崽緊隨其後。

同樣聽著動靜,從自己棚子裏出來的人也不在少數。

諸人或披著蓑衣,或打著傘,七七八八地將哭喪之人圍成了個圈。

“哎呦,是他家漢子呢...”

“說是出去買東西,被水沖走了,溺死的...”

“這也怪了,那水分明只有齊腰高,不過就是踩在石子上滑到了,偏偏站不起來,人就這麽沒了...”

“好好一個年輕漢子,撒手人寰了,留下這孤兒寡哥兒何去何從呐..”

都是來崇福寺避災的人,這會兒聽著小哥兒的慟哭聲,誰心裏也不是個滋味。

別看滿崽平日裏都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性子,但其實眼窩子淺得很,這會兒早已悄悄紅了眼,背過身去,抹了把眼淚。

雲胡聽說那屍身腫脹得厲害,幾乎辨不出人形,怕一朝生變,嚇著這崽子,就讓東哥兒先把他拉回棚子裏去,而後將手中的傘向一側偏了偏,罩在了伏在地上哭訴的哥兒身上。

“還以為只是下雨,沒尋思竟然出了人命...”

“瞧瞧這雨下得越來越急,之後可怎麽辦?我們家出來時,屋頂都被砸塌了..”

“誰家不是?我養的雞鴨都來不及安置,就被官爺帶到這兒來了,也不知道家裏啥情況...”

“這暴雨要是停了,咱們咋辦?總不能在這小坡棚子裏住一輩子吧?”

此話一出,眾人像是吃了啞藥一般,齊齊不作聲了。

府役昨日帶他們來崇福寺時,用的說辭是知府大人怕大雨生災,讓他們在此避難,可半個字沒提,避難之後怎麽安置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