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被寄予厚望的知府大人現下正忙著滿城撈人, 縱然府役先前知會過留在城中的民戶,若非必須,盡量不要出門, 但仍有人心存僥幸, 趕著滂沱的大雨外出覓食。

“陸大人, 您小心....”湍急的水流中, 謝見君一把扯住陸同知系在腰間的麻繩。

“哎呦, 年紀大了, 腿腳不頂事兒了…”陸同知自嘲一聲,扶著石柱勉強站穩身形,“這城中積水太深,人在水裏根本站不穩,方才那老頭, 腳下一滑,眨眼就沒了人影兒, 也就是您反應極快, 將人一把撈起, 才沒釀成大禍。”

“大雨如注, 難免如此…”謝見君望著眼前滾滾而過的濁水,從昨日起緊皺的眉頭便沒有舒展過。

“短短兩日,竟是比去年一整年的雨水都要密....若是提前得知此情況,咱們也能早做準備, 不至於像現在這般措手不及。”陸同知跟著感嘆一聲。昨個兒他在書院講學,頭著剛開始,還以為是平平無奇的下雨, 直到山長來報,說山腳下的水直逼膝蓋骨, 他才急匆匆地驅散了學生,趕回了縣衙。

誰知這一忙活,便是兩天,本想著得空回家中瞧瞧境況,眼見著他們知府大人數次從自己後院的門前過,都不曾進門,他不得不歇下心思。

“陸大人,等會兒你帶幾個府役去一趟昌平街。”謝見君忽而出聲,將他的思緒,從數裏開外扯了回來。

他拱手應話,本以為是安排了新差事兒,不成想謝見君的下一句,便讓他神色怔住。

“本官記得你家就在昌平街上,既是順路,回去報個信,你這兩天都獨身待在外面,又趕上暴雨,家裏人該擔心了。”

“謝大人體恤,下官這就帶人過去。”說著,陸同知隨手從一旁避雨的府役中點了五個人。

一行人穿戴好蓑衣和笠帽,像捆螞蚱一般,用粗麻繩將自己與前後二人牢牢地拴在一起,風馳雨驟,長街成河,他們每一步都走得極為小心,生怕一個不留神,腳下一滑,便跌入水中被沖走。

目送諸人消失在雨幕中,謝見君朝著同在酒肆檐下的府役們招了招手,預備著前往下一處集市。

“大人,您瞧那是什麽?”眼尖的喬嘉年一把扯住他的衣袖,手指向橋下。

謝見君順著望過去,只見一木盆浮在水面上,伴隨著急流,上下起伏,嬰孩聲啼哭聲忽遠忽近。

“糟了,是個孩子!”他驟然心裏一沉,雖不知嬰孩如何出現在此處,但若是不趕緊打撈起來,木盆眨眼就會翻入水中。

“來幾個人!”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木盆,連發號施令都不曾挪開視線。

很快便有三五個身形高大的府役走上前來,他們撈了一上午的人,彼此配合默契,麻繩一捆,相繼淌進了濁水中。

謝見君跟著同行,一面走,一面拿小木棍,沿途戳戳點點地探路,原因無他,這條長街上原是有排水的石渠,平日裏拿石板蓋著,但因著經年累月的人行馬過,加之被雨水沖刷了兩日,早已經薄弱不堪,稍稍不注意,就容易一腳踩空陷下去,他擔心孩子沒救上來,再給搭上自己人。

越往橋下走,積水越深,快要半中央時,已經沒過半胸,好在此行搭救的人身量都高,不至於受制於此處。

本以為只有個被湧動水流推及到此處的影兒,然到了跟前,他才瞧著那木盆雙耳,皆用麻繩捆著,麻繩的另一側則是系在一哥兒身上。

那哥兒不曉得被困在此處多久,好不容易等到人過來,擡手指了指那木盆,“勞煩救我孩子..”,他聲音聽上去沙啞虛弱,似是在這兒呼救了許久。

府役長臂一撈,連盆帶孩子一並舉過了頭頂。

“你怎麽樣?”謝見君瞧著哥兒神色有異,等著府役救下孩子,便關切問起。

“我身子卡在石板裏,動不了了..”小哥兒艱難道,似是怕眾人不信,他還憋了口氣,費勁地掙紮了一下,只聽著水下傳來悶悶的石板晃動的聲音,人卻是紋絲不動。

最擔心的事兒沒發生在府役身上,但讓這小哥兒遭了殃,謝見君不敢貿貿然地上手,而是同幾個府役一道兒憋氣,潛下黑褐色的渾水中,想看看現今是何種情況。

果真如小哥兒所說的那般,他腰以下的地方都卡在石板中間的窟窿裏,而原是可以隨意挪動的石板,如今倒是牢牢地嵌在石渠上,邊緣處還被雜草灌木包裹著。

“大人,怎麽辦?”宋巖的腦袋浮出水面,吐出一連串的氣泡。

謝見君探手扣住石板的縫隙,用力地向上提了兩下,一時沒提動,他眉心蹙了蹙,“等把這石板給砸開...”

眼下也沒有旁的法子,宋巖重新返回到方才他們歇息的酒肆檐下,找了兩把錘子和撬棍,又小心翼翼地摸了過來。

想要砸開石板本就費力,更何況是在水中,頭頂上還是滂沱的大雨,幾人憋著氣,悶進水裏敲敲打打,沒一會兒便要起身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