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雲胡原是注意力並不在此, 當下經滿崽一提醒,他擡眉望向先前那對父子站的地方,果真只瞧著找不見自家爹爹, 哇哇大哭的稚童。

“別是出了什麽事兒...”他驀然心下一沉, 回過神來時, 滿崽已經先他一步, 朝著河岸邊上跑去。

被丟在岸邊的稚童, 手腳並用地往河裏爬, 他不過三兩歲的年紀,哪裏曉得爹爹前一刻還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額發,眨眼就跳進了河中。

滿崽見河面上飄著一根素白衣帶,同先前哥兒身上穿的衣裳並無兩樣,他顧不及知會雲胡, 脫下繁瑣的外衫往岸上一丟,不假思索地悶進了河中。

雲胡著急忙慌地安置好大福, 來得慢些, 只抓住了他扔下的外衫, “滿崽, 快些回來!那河水深得很!”

著急撈人的滿崽,哪裏還能聽得了這個?他奮力地向河中央遊去,摸著衣帶便憋足一口氣潛了下去。

雙眸被渾濁的河水蟄得生疼,他愣是一刻不敢耽擱, 隱約看見水中有一處模模糊糊的人影,他趕忙腳下一蹬勁兒就轉到了其身後。

那哥兒雙眸緊閉著,連掙紮的動作都未曾有, 直挺挺地任身子往下沉。

滿崽從背後牢牢地將他抓住,順勢夾住他的肩膀, 正要把人艱難地往水面上拖,才驚覺哥兒腿上不知何時被麻繩纏了好幾遭,兩處腳腕結結實實地捆在一起,垂下的半截繩頭上還系著塊重石。

掙脫不掉這石頭,今個兒他們倆都在栽在這裏,情急之下,滿崽騰出一只手,摸過別在後腰上的一把小匕首,俯身要去砍墜著重石的麻繩。

他潛下的時間太久,因著憋氣,胸腔裏似是油潑火燎一般泛著疼,連帶著下刀都沒了準頭,三兩下都砍空後,他不得不放棄這法子,轉而拖著人繼續往上遊。

好在李盛源也撲了進來,他水性好,身子骨又健壯,三下五除二扯掉了哥兒腳下的重石,一手拎著一個,三人相繼冒出水面。

滿崽卸了勁兒,跟著大喘了一口粗氣,才覺得胸腔處悶疼稍稍緩解。

雲胡在岸上接應著,幫著李盛源把溺水的哥兒和滿崽一道兒都拖到了岸上。

這剛上來,不能立時就讓人頭朝下控水,他撬開哥兒的嘴,接過滿崽遞過來的樹枝,橫其口中,而後吩咐李盛源把馬兒牽到跟前來。

原是應該去尋頭牛,但情勢緊急,實在耽擱不得,他便將人橫伏在馬背上,牽著馬慢悠悠地走,意圖讓哥兒把灌滿肚子的河水趕緊吐出來。

李盛源早在撈人上來時,就躲去了一旁,他身為漢子,到底是要避嫌的,更何況如今時節,大夥兒本就穿的少,這一下水,別說是那溺水哥兒了,就連滿崽也是一身裏衣濕津津地貼在身上。

好不容易等著哥兒將腹中水都吐得差不離,人也緩緩轉醒,有了意識。

“爹爹!爹爹!”

被安排和大福待在一起的稚童,一猛子飛撲上前,紮進了他懷裏,“爹爹不要丟下子春一個人!”

沈卓虛弱得厲害,連坐直身子都費勁,他半摟著子春,張了張口,末了一句話也沒說。

雲胡認出他們費勁巴拉救上來的人,便是前些暴雨時候,在崇福寺半山腰上見著的那位沒了夫君的哥兒,一時起了惻隱之心,“不管是有何事兒,你總歸是活下來了,這城外人多眼雜,不妨來我家馬車上。”

說著,就要上前扶沈卓起身,滿崽系好了外衫,跟著搭了把手,就連大福,也懵懵懂懂地扯住衣角,緊繃著小臉兒,用力地往上扯。

沈卓方才是打定了主意要去自戕的,誰知半道上被人撈了回來,有道是“行事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這會兒再想去跳河,已然沒了勇氣,尤其是看到自家兒子哭得通紅的眼眸,他這心裏更加不是個滋味,遂半推半就地帶上了馬車。

馬車裏正好有兩身替換的衣裳,本是雲胡給滿崽準備的,擔心他一朝釣魚變撈魚,興起之時,直接一腳踏進河中,沒成想釣魚未曾濡濕衣裳,但兜兜轉轉,還是用上了。

眼見著沈卓換上後,整個人都有了點活人氣息,雲胡試探著問道:“可是家中發生了什麽事兒?”

沈卓曉得面前之人,是暴雨時於他們多有幫助的甘盈齋小雲掌櫃,亦是知府大人的夫人,一句話在嘴裏轉了好幾圈,最終吐出口中的只有“沒事”二字。

“你既是走到了如今這地步,必定不是小事,何不將冤屈告知官府,讓官府來為你做主?”滿崽有些著急道。他看得出來,沈卓一心求死,不然也不會將自己的腳捆起來,還墜了重石,就為著溺水時,不因求生欲而掙紮。

偏偏沈卓如何不搭腔,問得急了,便帶著子春叩頭道謝,惹得雲胡心裏默默嘆氣,“你就算不考慮自己,也得想想孩子吧,我瞧他這模樣,頂多兩歲過半,你若是走了,他該如何自處?難不成一輩子都要活在爹爹在眼前自戕的陰影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