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諸人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漢, 打心眼裏就杵這官爺,喬嘉年手中佩刀一亮,他們面面相覷, 誰也不敢開口說話。

沈卓從滔天的恨意中回過神來, 余光裏瞥見破了相的榮娘子狠掐了自己一把, 欲上前伸冤, 他快一步扔下沾血的柴刀, 趕在榮娘子前面, “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磕了好幾個響頭,額前都磕出了血印子。

“官爺,求求您給草民做主呐,草民活不了了!”

喬嘉年一半大小子, 頂了老爹的府役職位,攏共還沒幹多久, 何曾見過這陣仗?登時就嚇了一跳, 慌亂間想起宋巖囑咐的話, 他清了清嗓子, 故作嚴肅道:“爾等有什麽冤屈,盡然可以向知府大人伸冤。”

“官爺,您別聽他胡說!”慢一步的榮娘子跟著也跪伏在地,她臉頰上被蹭破的傷處已經止血, 幹涸的血跡糊了半臉,瞧著就滲人,“俺們是他夫君的親戚, 今個兒來此,是想幫著他收拾收拾屋子, 奈何這小賤人...”

她話說到此處時,喬嘉年目光掃過來,冷冷地睨了她一眼,榮娘子立時改口,“是這哥兒失心瘋了,抓起柴刀就四處亂砍,官爺,您瞧瞧民女這臉上,劃破了個碗口大的疤呢!”

喬嘉年看看沈卓額前的血印子,又瞧瞧榮娘子臉上的傷,一時拿不住主意,同身後幾位府役一商量,當即就要帶眾人去府衙,交給知府大人定奪。

這下可算是一舀子滾水澆熱油,炸起鍋了。

跟著從老家過來的人裏面,多數都是和方家漢子沒多大牽扯的親戚關系,他三叔公搖人過來時,只撂下話,說是等著讓沈卓將田契和地契吐出來,請他們在村裏大擺三天的流水宴席,這才呼啦呼啦來了好些人,眼下一聽要去府衙,大夥兒倏地慌了神,紛紛四下逃竄起來,一時間,窄仄的小院裏擁堵得不成樣子。

“官爺,俺們不認識他們,俺們就是路過來湊湊熱鬧..”

“是啊是啊,俺們這就走!保準被給官爺添麻煩!”

沈卓冷眼瞧著方才還指著自己鼻子罵喪門星的眾人,齊刷刷地改了口,他心中濁氣難吞,伸手扯住喬嘉年的褲腳,啞著嗓子哀求道:“官爺,別放他們走!就是他們想逼死草民,搶草民的東西....草民對天發誓,今日所說之言,絕無半點虛假!”

喬嘉年垂眸見他一副形銷骨立的瘦弱模樣,又聽聞他口中的話,當即便持刀擋在了院門口,“今個兒在這兒的人,一個也不許放過,全都帶去府衙!”

林林總總二十來個人,都被捆住雙手,仿若栓螞蚱一般,被押著從小院中走出來。

頭回見府役押送這麽多人,浩浩蕩蕩地過街,百姓們都像是尋著樂子似的,齊齊跟在身後,一路到了府衙。

謝見君正忙著看趙田遞上來的,關於東雲山谷子生長進程的文書,冷不丁聽底下人來報,說喬嘉年不知為了何事,羈押了大半城的百姓過來。

他霎時兩眼一黑,想著這小子是在折騰什麽,好端端的出了啥事,竟抓了這麽多人,然等到一行人烏泱泱擠在府衙大堂時,他見著為首衣衫破舊,滿是塵土,額前還洇著血絲的沈卓,心裏忽然一下子明白過來了。

先前他讓宋巖加強對青魚街的巡視,看來是碰著方家吃絕戶的親戚上門鬧事兒了。

這案子並不難判,老方家的事情,這些時日鄰裏鄰居的,或多或少都有耳聞,得知今日這陣仗,便都窩在府衙門外,墊著腳尖,想看看知府大人如何懲治這夥人。

沈卓先是“咣咣咣”連叩了幾個頭,砸得青石磚都“邦邦”作響,眾人看他可憐,心裏那杆秤不知不覺地就歪向了他。

就聽著他泫然欲泣地講述著夫君死後,自己所遭遇的種種事兒,娘家厭嫌,不肯讓他進門避難,婆家親戚為了那點薄產,欺辱他父子倆,那心窩子軟的人乍一聽這話,都跟著紅了眼眶。

縱有親戚反駁,說自己不曾加害於卓哥兒,也被青魚街的鄰居駁斥了去,他們雖是避嫌,怕沾染一身腥而閉門不聞,可人人心裏都有一杆秤,那吃絕戶的,就是喪盡天良,看人家卓哥兒家裏沒有主事的頂梁柱,便趁火打劫,可不是良心被狼叼走了?

謝見君今個兒亦是斂去了往常溫溫和和的笑意,著底下人拿過祖屋的房契和地契,仔細地核對過屋主的身份後,當下就判了案。

“凡今日尋釁滋事者,惡意侵占他人家產者,皆杖三十!”

他擲出三支白頭簽,隨即就有府役上前接了簽,要帶人下去行刑。

乍一聽挨板子,立馬就有人喊冤,說自己什麽都不知道,三叔公請他們來時,啥話也沒說,要提前知曉是吃絕戶,定然給個雄心豹子膽,都不敢摻和!

謝見君手中的驚堂木,重重地拍在案桌上,“不問問何事,你便跟著過來,就不怕被人赤條條地賣去黑煤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