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二章 一線光明(4)

回到座位上,宋治面容冷峻的默然片刻,緩緩出聲:

“北胡蓄謀多年,天元可汗跟他的戰士,又有這樣的戰力,大齊要守住祖宗留下的江山,此戰就絕對不能丟了中原大地,絕不可讓北胡大軍渡過黃河!”

韓昭點頭道:“楊柳城要守住,鄆州更要守住。只有守住了這兩道防線,大齊才有時間匯聚天下之力,跟北胡決一死戰。”

說到這,韓昭頓了頓,面色變得凝重,嗓音變得低沉,似乎是忽然間一座大山壓在了他肩上,讓他連說話都變得費力、艱難:

“北胡先鋒大軍,已經渡過黃河,攻下了西河城,撕裂了鄆州戰區的防線,局勢正在糜爛的邊緣,鄆州危在旦夕,中原已經到了懸崖邊上......”

言及此處,他再度頓了頓,聲音更加沉重:

“昨夜,趙寧盡起鄆州馬軍去攔截北胡先鋒大軍,也只得四萬之眾,且是包含防禦使軍隊與義軍的雜兵......以四萬對四萬,還是野戰與攻堅,趙寧的勝算......”

他沒有再說下去。

因為說不下去了。

“鄆州不能有失,要想保住鄆州,首先就要保住西河城,趙寧這是......不得已而為之。”字字艱難的說到這裏,宋治忍不住閉上了雙眼。

在黑暗的視野裏,他仿佛又看到了,白馬白袍的趙寧,在深沉的夜色中,一馬當先,率領眾甲士,向無邊北胡猛士奮勇出擊的身影。

宋治自忖,他與韓昭能看到的艱難與不可能,身為趙氏驍將的趙寧也能看到——在整個大齊,趙氏都是最先發現北胡南侵意圖,並且為此浴血作戰的存在。

趙寧必然也知道天元可汗的強大之處,明白北胡軍隊的悍勇無匹,更加懂得眼下是皇朝危亡的關鍵時刻,稍微應對不力,連同他自己都會跌入深淵。

可趙寧還是果斷去了鄆州,帶著能調集起來的四萬將士,在國家最需要他這個將門第一世家子弟的時候,毅然決然奔赴了戰場。

是不知死嗎?

是不惜身嗎?

是因為背後就是祖宗基業,是江山社稷!

是因為在這一刻,他身為皇朝脊梁,已經沒有選擇!

自古以來,國家危難,身為臣子,無非是文死諫、武死戰。既然是死戰,就是明知敵軍強悍,自己沒有勝算,仍然不避兇險,奮勇向前。

以命相搏,爭的,就是漫漫黑夜中,那一線微不可查的光明。

這一刹那,宋治胸腔如火燒,雙眸似劍刺,幾乎壓抑不住熱淚。

“陛下,宰相與戶部尚書求見。”就在這時,敬新磨的聲音響起。

宋治使勁兒眨了眨眼,把即將溢出眼眶的濕潤逼了回去,勉力讓自己的嗓音顯得正常:“讓他們進來。”

戰爭時期,三軍在前奮戰只是一方面,後勤保障是份量相當的另一方面。

如今朝廷搬到了汴梁,河北地已經淪陷,如何調派各地賦稅物資,供應前方軍需,就得宰相與戶部尚書齊心協力。

陳詢與戶部尚書見過禮後,宋治道:“錢塘之地自古繁華,江浙所在更是魚米之鄉,朝廷賦稅半在東南。

“往年東南的錢糧,都是靠漕運抵達燕平。如今河北地雖然已經淪陷,但東南卻沒有受到波及,錢糧調派的如何?”

陳詢心虛之下,畏懼的看了宋治一眼,老老實實道:

“回稟陛下,去年秋汛,淹了江南十幾州之地,各地糧食均有大幅度減產,能夠征調的糧秣著實有限,現在運達汴梁的糧食,只夠現有大軍三月之用......”

宋治面色一沉,“三月之後,夏糧能征收多少?”

“今年東南開春旬月未雨,旱情已經可以預見,只怕夏糧也不多......”陳詢硬著頭皮回答。

宋治大怒:“去年的糧食不夠,今年又無糧可收,難道要讓大軍餓著肚子跟北胡拼殺?!”

“陛下息怒,臣有罪!”陳詢連忙拜伏在地。

宋治連著喘了幾口粗氣,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年景不好,糧食收成不如預期,也不是人禍,他發怒也沒用。

“東南是絲綢、瓷器、茶葉等商貨的主要產地,地裏的糧食欠收了,商賦總不至於沒有著落吧?”宋治接著問。

糧稅收不上來多少,但只要有錢,也能在民間向各地糧商買到往年積攢的糧食。

所謂盛世,有錢人多了,必然商業發達,商賦的比重自然大。

陳詢不再答話,而是把目光投向戶部尚書。

戶部尚書硬著頭皮道:“稟陛下,東南的絲綢、瓷器、茶葉等商貨產出,除了本地銷售,主要供給河北、西域與海外,如今河北地淪陷,西域也被北胡占據,商路斷絕,商稅大不如前,各地的商戶都在減產.....”

宋治面色一紅,怒火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