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八九章 八月初一(4)(第2/2頁)

意料之外的震動,讓殿內殿外的人,一時間都啞口無言。

在此之前,他們因為各自立場與利益不同,對趙玄極不出門不見客的舉動,有各種各樣的猜測。

有的認為趙玄極托病不出,是害怕皇帝忌憚,所以自縛手腳;有的認為趙玄極老謀深算,隱居幕後主持趙氏一切事務,與趙寧一明一暗;

有的認為趙玄極這是賣慘,好讓皇帝覺得虧欠趙氏,從而善待趙氏;有的人認為趙玄極修為尚在,只是在韜光養晦伺機而動,用心險惡......

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真正相信趙玄極的確病重的人,寥寥無幾。

但即便是這些人,也認為以趙玄極曾經的非凡修為,趙氏善於煉丹制藥的家族底蘊,情況不至於多麽嚴重。

是啊,情況何至於如此嚴重?

直到這一刻,在初升晨陽的絢爛光芒下,看到風中殘燭般的趙玄極,上到宋治這個大齊皇帝,下到飛魚衛的普通修行者,才猛然意識到一個之前始終被他們有意無意忽視的問題。

這個問題,事關大齊國運、皇朝國祚,本來是最不應該被忽略的,相反,它應該被每個齊人所正視,所銘記,所贊頌。

但國戰結束還不到一年,忙著瓜分勝利果實,忙著黨同伐異爭權奪利,忙著享受太平生活,忙著掙紮求存的齊人——幾乎所有人,都忘記了。

它早已被人遺棄在不知名的角落,被灰塵所掩埋。

現在,眼前的鎮國公、大都督,終於讓他們再度記起了那件被塵封的往事。

那就是——青竹山之戰!

那是一場轟轟烈烈的大戰。

更是一場決定國戰勝負的大戰!

青竹山之戰前,王師雖然克復了中原州縣,但兵鋒被阻隔在黃河之南,雖然在積極準備進攻河北,卻沒有誰敢冒然提出這個策略。

哪怕是統領數十萬大軍的趙玉潔,手握皇朝大權的宋治,都不敢貿然施為。

因為他們很清楚,在可見的大河天塹之上,還有一道更加雄闊的天塹,橫亙在所有大齊子民、皇朝王師面前!

只要這個天塹存在一日,就一日沒人敢嘗試跨越大河。

因為一旦那麽做了,這個天塹落下來,就會把所有人砸得粉碎!

在乾符十三年,皇帝於汴梁被擊敗,不得不落荒而逃,讓中原陷入深不見底的深淵時,這道憑空出現的天塹,就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橫在所有齊人心中。

那是天下唯一一個天人境修行者,四海之內最強悍的絕頂高手——天元可汗元木真!

而且那時候的元木真,已不是乾符十三年的元木真,而是出海訪仙問道數年,變得更加強大的元木真!

只要元木真還在,縱然中原有百萬王師,都得乖乖龜縮在大河之南;只要大齊一日沒有天人境,大齊就一日不能貿然北伐!

沒有任何一艘戰船,經得起元木真一擊,沒有任何一座水上連城,可以在元木真手下保存下來。

元木真不敗,大齊莫說北伐,能不能守住河東、守住中原都是問題,乃至能不能在江南苟延殘喘,保留一份民族希望,都值得懷疑。

這是現實,赤裸裸的殘酷現實。

然後,元木真就敗了。

他又一次敗了!

就像乾符十三年一樣,不可一世的天元可汗,再度敗在了趙氏手上。他被趙氏高手聯合世外高人重傷,不得不迅速退出河東。

幾乎可以毀天滅地的元木真,又一次失去了決定戰爭勝負的能力,只能隱身於北胡大軍之後,看著兩軍將士在大河上廝殺。

當青竹山之戰的勝利消息傳來,宋治只記得自己大笑不斷,笑彎了腰,笑得肚子疼,笑得流出了淚......而後,他便斷然下令,讓王師準備渡河作戰!

世家文武寒門百官,只記得自己當時喜不自禁,與周圍的人相擁而慶,或三五成群去大醉了一場,或揮毫灑墨賦詩一首,或拔劍而舞抽刀欲戰。

至於趙氏——趙氏的確不凡,不愧是大齊第一世家,鎮國公家族......鎮國公修為被廢?那確實值得悲戚,但物超所值。

其它的,眾人沒太大感覺,趙氏之前不是就敗過元木真一次嗎?這回再敗對方很正常吧?況且趙寧已經是王極境後期。

而今天,看著眼前行將就木的趙玄極,眾人才終於意識到,青竹山一戰到底有多麽慘烈,有多麽兇險!

那絕不是理所應當的勝利,而是趙玄極、趙寧與那幾位世外高人,拼了性命不要,付出了極為慘痛的代價,方在生死一線之間勉強掙來的!

上到皇帝,下到百姓,每個齊人都該感謝他們,都該銘記他們的功勛,而不是對他們無端猜忌,把他們逼得走投無路!

一股濃烈的愧疚自責之情,在每個良心未泯者的心頭彌漫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