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四八章 勢如破竹(4)
楊延廣當場發作,厲聲責罵楊大將軍,怪她沒有守住城池,言辭極為激烈,全然不顧外人在場,唾沫四濺的樣子也無王者風儀可言。
沒有人勸楊延廣,就連王載都鐵青著臉沒有吭聲。
丟失符離這件事誰也無法接受。
符離城是絕對不能丟的。
為了徐州跟淮河、淮南的聯系,符離城必須奪回來。而一旦要奪符離城,就必須攻堅或者是在城外與晉軍陣戰,這是吳軍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晉軍要的,就是跟吳軍在野外陣戰。
可想而知,只要吳軍決議奪回符離,晉軍甚至可以逼迫吳軍在符離一帶跟他們進行一場大會戰,一決雌雄。
晉軍奪取符離,便是徹底掌握了戰場主動權,吳軍連守都沒得守!
現在中原吳軍站在了懸崖邊上,縱然是王載也無法做到心境平穩,權衡利弊之下,霎時間思緒萬千。
楊延廣發泄一通,好歹按捺住火氣,轉身離開城頭回了城中。幾名本要率兵增援的將領面面相覷,只能默默跟在眾人身後一起去城中議事。
到了被用作吳王行宮的宅邸,楊延廣高居王位,俯瞰著站在殿中的眾臣,目光最後還是落在楊大將軍身上。他已經聽對方講述了整場戰爭的經過,知道了吳軍是怎麽戰敗的。
“本王一再叮囑爾等,自古民為水君為舟,吳國行的是仁政,王師是仁義之師,每到一個地方爾等都要善待百姓,不得侵擾城鄉,更不能仗勢欺人搶奪民間財物,可你們都在幹什麽?!”
楊延廣怒而拍案。
沒有人回答這個問題。
沒有人打算回答這個問題。
一者,這本身就是個口號是個旗幟,實際情況不是那麽回事;二者,吳軍進入中原之後軍紀還算嚴明,沒有大肆掠奪百姓殘害百姓。
符離之戰中,張玉登並沒有犯原則性錯誤。發動青壯守城,也只是題中應有之意——國戰時期這種事還少了?張玉登最後被青壯群起而攻之,只能說是晉軍早有布置。
但在場有一人不這麽想。
那是楊大將軍。
她肅然開口:“趙晉的革新戰爭深入人心,萬民擁戴,公平正義的感召力無與倫比,符離之敗就是敗在民心手裏。
“這是一場全新的戰爭,制勝規則已經改變,我們要戰勝趙晉的反抗軍,就不能只是跟他們單純比拼軍力,首先得爭取民心。
“王上,回顧整場中原逐鹿之爭,反抗軍之所以所向披靡,很多時候不戰而勝,不就是因為土地革新戰爭讓他們獲得了百姓擁護?
“而我們的軍隊雖然士卒悍勇軍備優良,卻因為被困死在一座座城池裏,成了無源之水無本之木,根本不可能是晉軍的對手。
“事到如今,反抗軍的影響力與趙寧的布置,已然不局限於鄉村,城池亦被他們滲透,三軍將士呆在城中也不能自保周全。
“今日符離之敗如此,若是我們還不改變,他日徐州也會如此,三軍大敗吳國覆滅都迫在眉睫,請王上明察!”
聞聽此言,王載神色大變,當下就要上前開口,楊延廣沒等他發言,已是直直盯著楊大將軍:“依你之言,吳國該如何爭取民心,改變戰場大勢,走出國家覆滅之險?”
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楊延廣已是咬牙切齒。
楊大將軍直言不諱:“反抗軍能給百姓分土地,我們也能;反抗軍能進行革新戰爭,我們同樣能;趙晉能給百姓的公平正義,憑什麽我們不能給?”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
這下不用王載出聲了,楊延廣豁然起身,指著大門大喝:“滾出去!”
楊大將軍眼中濃烈的失望與灰心再也掩蓋不住,以至於都凝聚成了絕望。絕望之後,楊大將軍徹底心灰意冷,轉身離開大殿。
楊延廣重新坐下,殿中一時沒有人出聲,氣氛逐漸死寂。
死寂中蘊含著莫大的寒意。
無論是誰,考慮到當下局勢與扭轉戰局的問題時,都會感到手腳發冷。事到如今,趙晉已然完全掌控局面,他們看不到任何希望。
眼下的看不到,長遠的更加看不到。
死寂維持了許久。
終於,楊延廣看向王載,盡量緩和語氣:“晉軍侵占符離,臨淮、淮陰危在旦夕,徐州亦不再穩固......太傅有何見解?”
王載沉思良久,至此已是有了明確想法,當下上前兩步,拱手道:“臣下以為,我們該撤軍。”
撤軍。
聽到這兩個字,所有人的目光都釘在了王載身上。
殿中連呼吸聲都已聽不見。
楊延廣一字一頓地問:“全軍退出.中原?”
王載只說了一個字:“是。”
楊延廣閉上了眼睛。
眾臣都沒有說話。他們莫說斥責王載,連反駁都沒有,他們只是擔憂地看著楊延廣,等待對方對這個見解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