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從香港到上海坐船要三天,余嘉鴻吃過早餐,套上大衣走出餐廳的艙門,到甲板上。
淩晨時分,還聽見雨打在窗上的聲音,這時雨已經停了,天空烏雲密布,風吹到臉上冰冷刺骨。
臨近上海,海上有日本的巡洋艦,天上能夠看見日本國旗的飛機呼嘯而過。
“嘉鴻。”
聽見聲音,余嘉鴻回頭,穿著西裝的葉永昌走過來。余嘉鴻打招呼:“爸爸,早啊!”
“早。”葉永昌抽著雪茄,“跟你說了這幾個月我會在上海,所有人都知道興泰輪船是我女婿家的,你看在應瀾的面子上,也得給我一些運力吧?”
“爸,自從興泰開通上海到香港的航線,就是最危險的時間,鴻安百貨的物品,都是第一時間給運過去。所以你要運力無非就是想要運緊俏物資套利,這方面我沒辦法支持您。”余嘉鴻依舊拒絕。
這時葉永昌的三姨太拿了一件大衣過來:“永昌,天氣冷。”
說著她給葉永昌穿上了大衣,給他扣上了扣子。
余嘉鴻轉身,他微微嘆氣,昨天他去他嶽父在香港的家吃飯。應瀾費勁費力她三姨和二妹給弄了出來,還盤算著把這些年紀還小的弟弟妹妹們,連帶他們的媽都送出去。
然而,葉老太爺讓兒子安置三姨太母女,葉永昌直接把母女跟他的六姨太放在一起。
六姨太本是鴻安百貨的售貨員,自從嫁給葉永昌之後就獨占了這棟樓,現在突然來了三姨太,才個把月,兩人就鬧得不可開交。
在香港那晚,葉永昌還宴請了唐先生夫婦,唐太太說著現在上海租界的火熱情形,三姨太抱怨香港是個鄉下地方,要什麽沒什麽,諸多不方便。
這下可刺激了六姨太,就是家中有客,也陰陽怪氣,唇槍舌劍。
第二天,葉永昌就帶著三姨太母女一起上船了,三姨太母女回上海,枉費了應瀾的一番努力。
余嘉鴻回了船艙,對著手哈氣,搓了搓手,這天可真冷,他略微坐了一會兒,看著窗外,船漸漸靠港,拿起圍巾戴上,再套上手套,提著行李箱,往外走。
走出房門,在走廊裏碰到了唐家夫婦,唐太太身上穿了裘皮大衣,她也在說:“這個鬼天氣怎麽就冷得透骨的啦!”
走下舷梯的時候,天上飄起了雪花。
前面的一個小孩子高興地叫:“下雪了,下雪嘍。爸爸,我們回去堆雪人好不好?”
“好。”那個男人一手抱起女兒,一手又要從妻子手裏接過皮箱。
他太太說:“我來提。”
這個穿著粉色毛呢大衣,頭上紮著蝴蝶結的小姑娘,伸手接著天上飄下來的雪花,對著邊上的女士說:“媽媽,雪花沒有了。”
“雪花化成水了呀!”
小姑娘發現他在看她,她甜甜地笑,可愛到了極致。
從這一家三口身上,余嘉鴻甚至可以看到他和應瀾的未來,他們也會有這麽可愛的女兒吧?
下了船,外頭停著一大堆黃包車,在這樣天氣裏,一個個穿著單薄衣衫的車夫在問:“先生,去哪裏?”
“先生,要黃包車嗎?”
唐家和鴻安已經派了車過來,葉永昌跟余嘉鴻說:“嘉鴻,真不住家去?”
“鴻安方便點,我也有同學和朋友要見。”余嘉鴻還是婉拒了。
出來前,自己跟應瀾說等以後帶她回上海,回去看看她出生的地方。
她說:“看看上海的大街小巷就可以了,不想去那棟房子。”
既然她不想去,自己更加沒興趣跟葉永昌住一個屋檐下。余嘉鴻和鴻安的總經理一輛車,車子出碼頭,江上擠滿了大大小小的船只,尤其是一個個烏篷船,像是一只只螞蟻密密麻麻地聚在江面上。而江邊灘塗上,則是一個個稻草棚子,排成了長長的串。
“全是逃難來的人。”鐘經理看他正看著窗外。
是啊!道路上衣著光鮮,穿著大衣帶著帽子的人和衣不蔽體,身上肮臟的人交錯而過。
前面有一座宏偉的紀念碑,上頭是帶著翅膀的和平女神,車子經過,紀念碑下席地坐著幾個叫花子。
余嘉鴻看著越來越大的雪,想起上輩子自己在雲南遇到一場寒潮,天上下凍雨,他冷得直打哆嗦,渾身冰涼,一直想要撒尿。那種感覺回想起來都讓人牙齒打寒顫。
這麽冷,要凍死人啊?
問題是越是往前,這樣的流民就越多,根本沒有間隔,人都成了群。
上海的百貨公司紮堆,百貨公司對門開,每家百貨公司門前都人流如織。
鴻安百貨邊上就是鴻安大飯店,車子停下,余嘉鴻仰頭看,這是一棟十幾層高的歐式建築,這棟樓別說在星洲,就是在香港大約也可以排得上號,但是在上海,左右兩邊還有比它更加氣派的建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