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10043(第3/5頁)

他扶著欄杆的手,以極微弱的力度,顫了一下。將最後幾粒魚食灑出來,才慢慢轉過了身,看向跪在地上的少女。他垂目看她,好一會兒,嘴角才揚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問,“月芽兒何必這樣?你知道,你求我什麽,我都會答應你。起來吧,說說你要求我什麽。”

“求您暫時庇護雲門子弟。”望月仰臉。

原映星沒說話。

望月眸子黑白分明,又很清澈。她咬了下唇,說,“楊清就這麽走了,自然是將雲門的子侄們托付給我了。他相信我,我不能讓他失望,不能讓他在不在的時候,昏迷不醒的師侄們再發生意外。然而我想,我現在也庇護不了。我想您給我一個保證,在我……在楊清回來之前,不讓這個院子裏的任何一個人出事。可、可、可以嗎?”

她問到後面很結巴。

原映星心中柔軟,原想她求自己收回棋子、放過楊清。但她求的,竟只是這麽一件、對自己來說不痛不癢的事情。

原映星為什麽非要殺雲門的人呢?他只是泄憤而已,並不是真的和對方有深刻的仇恨。當時要殺,就是為月芽兒。現在月芽兒求他護,那就護吧。反正他本來,也是無所謂的。

只是心中的柔軟,卻被另一種悲涼籠罩。

他太敏感了。

通常別人說一句話,他就能猜出下一句來。別人往往露出那麽一個意思,他就有感應。這種感應,昔日讓他在殺戮場中,多少次死裏逃生。然而現在,這種敏銳直覺,卻讓他寧可自己從沒感覺到過。

可是感覺不感覺到,望月都做出了她的選擇。她站了起來,看著對面垂眼噙笑的青年許久。她用出神的眼神看著他,看他俊美,看他高大,看他邪魅,看他是這麽的熟悉。

她看著熟悉的他,一字一句道,“恕我要遠行。叛徒為追殺您,派出的力量太強悍。我要去幫楊清,這邊的事,請您照顧一二了。”

原映星看著她,一句話都不想說,只是點了下頭。

望月低下眼,半晌,揚起手臂,向他行了莊重一禮。是聖教,下屬向上首行禮的最尊重手勢。通常,望月只在每年祭祀時,對教主行個這麽大的禮。平常她根本不這樣。然而現在,為了一個楊清,她低下了高貴的頭顱。

原映星閉了眼,聽到漸遠的腳步聲。

他說,“小玉。”

“在。”

“我在輸……她對楊清的感情,比我想的深。”

身後沒有人回應,棠小玉素來不說話,原教主早已習慣。他喃喃自語,又略自嘲道,“我又怎麽忍心她做選擇?原來只是覺得她對楊清感情不過如此,我的勝面比較大。也許現在還是這樣,但是楊清這意外一出,完全戳中月芽兒的死穴……這個敵人,真是太不好對付了。還是我來做選擇吧。”

棠小玉依然不知道說什麽好,於是繼續不吭氣。

聽教主以索然的語調說,“我娘曾跟我說,永遠不要為了一個女人,壓上整個聖教。她說,讓我不要像我爹那樣。”

棠小玉眸子一閃:上上任的教主夫人?那位出身皇室、身為郡主,卻下嫁江湖,做了教主夫人的女子?

原映星垂著肩,望著一池碧水,語氣寥寥道,“我答應她,絕不像我爹那樣。然……我還是沒有做到。”

棠小玉好久,才說,“您父親,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原映星的父親,曾一力扭轉聖教和白道之間百年仇恨的關系,將聖教引向了正途,還得到了朝廷的認可。那是聖教最風光的十幾年。

可是呢,猶如曇花開敗一樣,就那麽十幾年。之後,原映星的父親因內亂而死,聖教重新陷入混亂。且因之前的收斂,聖教變得愈發不受控制。

原映星漠然想,我都從來沒見過他一面,他就已經死了;還將一個爛攤子丟給了我。

他死了,我娘也走了;聖教就我和月芽兒兩個人。

娘跟我說,讓我克制自己,不要對女人太上心。

那時我尚年少,從小長到大,長到十幾歲了,才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娘親。然而她就跟我說了這麽幾句話,又再次走了。之後再也沒有出現在我面前過。別人家的娘親,一定不是這樣的;可是我的娘親,就是這樣。

她跟我說,“你和你爹太像了,但是你不要這樣。星兒,什麽都不值得,你最值得。任何事情,都不值得你放棄自己。”

可是那又是什麽意思呢?

一個幾乎沒見過面、之後也沒交集的女人、一個他應該叫“娘”、實際上他和對方很陌生的女人,摟著他說了這麽一句模棱兩可的話,又再次消失,她不出現在聖教,不出現在中原。她常年呆在西域……

大概是父親死了,她太傷心,不想呆在聖教,也不想見到跟父親長得像的我吧。然而對我來說……我又該怎麽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