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2/4頁)
大門內的燈光像是某種膽小的動物,扣門聲響起來的瞬間,幾乎可以幻聽到“啪”的一聲,所有的燈光被猛然按滅。
青年的動作沒有受到燈光明滅的影響,不急不緩,就像他身旁的少年。突然,回蕩在雨中的扣門聲停住。執黑傘的青年轉頭看向黑暗中的院墻,他的耳廓微動,不用他提醒,少年已經明了發生了什麽。
在死亡面前,人類會展現出各種各樣的醜態,風度翩翩的表皮被揭開,唯余野獸也鄙夷的膽小怯懦。沈翺庭不清楚原本接受死亡的結局呆在家裏的垃圾為什麽會想要臨陣脫逃,即使三歲的孩子也知道這種做法實在蠢笨不堪。他也不在乎。在沒有明確目的的夢境裏,他當然會順著夢境的發展行事。
沈翺庭動了。夢中的他擁有比現實更輕盈的身體,不論是漆黑的屬於獵食者的眼睛還是做工精良的風衣修飾的流暢的身形都讓他成為一只捕獵中的幼虎,貓科動物卓絕的夜視能力讓他輕易追尋到獵物的蹤跡。
獵物在哀嚎,在哭泣,在掙紮,微胖的男人面目猙獰,他癱在遍布水窪的泥土地上,竭力維持兇狠,被路邊的燈光照到的眼睛裏卻是預見未來的悲戚。
“我叔叔是大長老。”沈翺庭聽到狼狽的男人這樣說。
哦,可那跟我有什麽關系。
見他不為所動,男人的表情就像打濕的水墨畫扭曲到分不清那復雜的感情到底是什麽。
“你以為你的位置那麽穩嗎?我要是,”男人不敢說出那個字,仿佛“死”這個字有什麽魔力,說了就會應驗,他的音調尖銳,顯然是急了,“大長老肯定會記恨你的,他會給你使絆子的。”
雨越發大了,少年周身卻沒有任何濕意。寬大的黑傘如同某種神奇的結界牢牢把風雨擋在外面。沈翺庭沒有受任何影響,像是發動攻擊前的幼虎,步步逼近獵物。
“你好我好大家好不行嗎?!”男人的聲音更高了,他聲嘶力竭,被少年的逼迫暴露出最本真的內裏,他不解,他疑惑。
他是不明白的。
“這種事其他家的也在做,怎麽就我不行!你幹什麽要跟我過不去?!”
他在怨恨。
不解化為不甘,不甘轉化為濃濃的怨。
“作為少主你不是應該保護我們嗎,憑什麽要為那些賤民主持公道,你不會有好下場的,你以為你這樣做就是什麽好人嗎?你這個畜牲!下輩子托生成***”
汙言穢語仿佛被雨水清洗幹凈,沈翺庭不為所動保持著久違的冷靜,甚至因為這難得的冷靜有一分快活。
考慮到男人帶來的好心情,沈翺庭願意給他一個痛快。
好雨知時節。沈翺庭想,他喜歡雨。滴滴答答聲裏反而是清醒和寧靜。
但沈翺庭的慶幸來得太早了。
“閉嘴!”有人抽出他腰間的長劍刺向男人的心臟。
沈翺庭怔愣了下,因為他不知道他的警惕性何時變得那麽低,竟然能讓別人把自己的武器抽走。
抽走他武器的人明顯不是什麽熟手,劍尖入體不到一寸,握住它的小手已經在哆哆嗦嗦,加上雨水的寒涼,沈翺庭總覺得下一刻劍柄就會從她的手中脫落。
鮮血被雨水沖淡,沈翺庭順著武器,看到雪中梨花一般慘淡蒼白的小臉。黑如鴉羽的鬢發被打濕貼在瓷白的臉頰,長又密的睫毛黏在一起,遠處的燈光在黑黢黢的瞳仁匯聚,像是一根劃亮的火柴。
拖累,累贅,礙事。沈翺庭這樣想。
但夢裏的身體這時候並不由他控制,少年見到這女孩露出難得的驚訝甚至是驚慌。他從執傘的青年手中搶過黑傘,又脫下風衣把女孩全身包裹住:“你怎麽過來了,這麽大的雨,先回車上,我們馬上回家。”
少年沒有管女孩可能會有的反抗,因為這對事實並不會有什麽改變,無論如何,他不可能讓女孩繼續在這種大雨裏傷害身體,也不可能讓死亡和鮮血汙染她的眼睛。
但他沒想到的是,女孩沒有掙紮,她乖乖裹上風衣,黑色的風衣下擺到了她的鞋跟,把她整個人包裹的嚴嚴實實。她只是在少年要把她抱起來送到車上的那一刻雙臂環上他的脖頸。
柔軟的皮膚帶著雨水的寒涼,少年溫熱的脖頸一僵,因為距離過近,女孩眼中掩飾粗陋的倉惶清晰可見,少年的動作頓住了。
不能就這樣把她一個人送到車裏,即使時間只是短短一會,在少年的預計中還不到一刻鐘。
和懷裏的女孩比起來,地上需要剪除的枝椏連塵埃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