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引火燒身嘗余甘(二)

她被晃得摔下去,在翻滾的沙地裏也跟著滾了兩圈,突然“咚”一聲把腦袋重重放在地上,眼睛閉得死緊。

“怎麽了?”盒蓋驚道。

肅霜聲若蚊呐:“我踹了季疆一腳,上去後場面肯定難看,我得醞釀一下怎麽演才能應付過去。”

去她的!她這會兒又曉得正常了?!

腳踹刑獄司少司寇,還是在人家剿滅環狗的時候!還好沒踹下來,季疆真要進障火海出什麽問題,瘋犬還不得把她倆從腳開始碾成一粒粒的?

誰要她來救了?無論是被環狗擄走,還是掉進障火海,它都沒有要求仙丹來救,都是仙丹的擅自決定,它確實震撼,卻也恐懼著,好像有比群山壓頂術還沉重的東西壓在心頭,它才不……

盒蓋咬緊牙關,想起仙丹一聲不吭任由障火焚燒的模樣。

它知道,仙丹其實也瞞了自己很多事,即便去問也會被隨便拿話繞過去。

其實這樣挺好,正好它也有許多事不會、也不能告訴仙丹,彼此都有所保留,對它來說才是再好不過。

泥沙從身下巨掌指縫間滾滾而落,仙丹的身體被一把握住,盒蓋一骨碌變回仙兔,鉆進她袖子裏。

璀璨的陽光很快重新落回臉上,肅霜只覺玄凝術捏貓似的捏著自己,飛了一段又停下,她正想把眼皮撐開一咪咪縫看看戰況,一只手突然輕輕掐住她的臉蛋,逆著光,低沉的聲音響起:“暈過去了?”

對,暈過去了。

肅霜緊緊閉著眼,一動不動。

那只手掐著她的臉蛋輕輕晃悠兩下,又一把丟開。

“哦,是假暈。”祝玄的語氣十分肯定。

誰說的?她不醒不就是真暈?

肅霜只覺身體很快被巨掌送回金蛇背,衣衫拂動聲靠近,不知誰重重往她身邊一坐,一手掰過肩膀,一手也輕輕掐住了她的臉。

意味不明的哼聲響起,像疑惑,像驚奇,又像琢磨什麽難題。

是季疆。

歸柳問道:“少司寇,侍者是不是被障火吞了神智?”

季疆托著肅霜的腦袋,轉過來轉過去地看,語氣莫名清淡:“她是書精,不會有事,不是疼暈便是嚇暈了吧。”

死物成精的肉身也是血肉之軀,但因原身是死物,障火沒法像侵擾神族妖族那樣侵擾他們,相反,一旦他們沉溺障火造出的幻象,反而會被燒得痛不欲生。

歸柳嘀咕:“我看她不像膽小之輩……”

這位侍者朝祝玄巧笑倩兮在前,腳踹季疆在後,不像能被嚇暈的樣子。

季疆心不在焉地說:“你說的對,確實不像。”

他松開肅霜的臉,卻捉住她的手,拉高了去撣胸前被她踹出的腳印,撣完了又用自己的袖子再替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細細擦灰,一面擦,一面扭頭去看環狗。

妖府上方的戰鬥還在繼續,天頂巨大的神像高舉漆黑寶劍,劍身黑霧繚繞,“颯”一聲清響,祝玄手中的寶劍與神像手中的寶劍同時揮過一道銳利弧光,這一劍下去,環狗繚繞斑斕的障火長尾便斷了三根,慘叫聲簡直穿透雲霄。

季疆聽著聽著,不由“嘖”了一聲。

這趟打環狗真是被祝玄玩出了花,寶劍上加持的是玄冥術?什麽時候玄冥術這麽厲害了?連障火都能撲滅,這就是他花了兩百年時間得到的提升?簡直匪夷所思。

環狗忍痛避開神像的第二劍,剩余的尾巴在火海中卷起滔天火焰,硬生生將諸神逼退,他的身體屈成一張弓,猛然跳起,竟是撲向金蛇背上的肅霜。

“快替我收了黑線!”他急吼。

再也沒想到竟有神術能撲滅障火,一定有什麽謬誤!一定是頭懸黑線的緣故!運勢不在他這裏,繼續懸著的話,他遲早沒命!

季疆與歸柳一瞬間都動了,然而環狗搏命相奪,動作快絕,眼看便要將侍者抓在掌中。

可他抓了個空,一怔之下,季疆的長鉤已鉤入胸膛,將他高高挑起。

環狗眯起眼,渙散的視線四下捕捉,望見那侍者輕盈地落在蛇頭上,快得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場荒謬的夢,夢裏面,向來睜一眼閉一眼的天界對他趕盡殺絕,近乎無解的障火撞上鐵板,連一個小小的仙祠侍者都能輕松逃脫自己亡命般的抓捕。

神像張開漆黑雙掌,掌心有夜一般的霧氣繚繞,將環狗的身體握住。

祝玄面無表情看著他,不知什麽緣故,此時的他好像與平日截然不同,有什麽極危險的東西凝聚在眼底,他緩緩開口:“幹兒女做火種,妖君的殺手鐧我見識了,他們好歹視你如親父,你呢?”

環狗啞著嗓子斷斷續續地笑起來:“你有什麽資格指責我?你們天界不是也一樣?那個天帝不是把帝子帝女們都帶進了大劫?你不懂為什麽?我進了天牢,他們幾個還能活?倒不如隨我一同戰死也罷!好過繼續被欺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