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不是花紅是血紅(二)

肅霜壓根不給她第二次出聲機會,拎著後領,身形一晃,已落回院外樹頂。

“少司……”

歸柳興奮的高呼也被她冷酷地硬生生按回去。

“別出聲。”肅霜壓低聲音,視線從亭亭身上掃到歸柳身上,“你們再叫,我馬上自己走。”

歸柳敏銳地察覺到她語氣裏藏著貨真價實的敵意,不由詫異萬分。

奇怪,肅霜與季疆之前的關系有這麽糟糕?應該說,只要不眼瞎心盲,都能看出肅霜與祝玄之間暗潮洶湧,可她跟季疆有啥糾葛?是不是連話都沒說過幾句?

不對,等一下……剿滅環狗那次?

歸柳一瞬間在腦海裏搜刮出許多零碎細節,如果他倆有齟齬,多半源自剿殺環狗那會兒,季疆拿仙兔墊腳,被肅霜踢斷了幾根指骨……說起來,他們跌落眾生幻海之前,也有傳聞說“季疆被吉光神獸踢得滿身血”,原來他倆暗地裏憋著恩怨?怎麽之前半點沒看出來呢!

雖然很想為尊敬的少司寇辯解一二,但此時此刻,吉光神獸這條大腿明顯更加牢靠,歸柳聰明地把嘴閉得死緊。

一旁的亭亭倒是終於從迷夢裏徹底回過神,驚恐又慌張地環顧四周,小聲道:“肅霜神女,您、您是來救我……居然勞動您的大駕……”

肅霜取出一只瓷瓶遞給她:“素竹受了重傷,大夥兒都很擔心你。”

亭亭顫聲道:“素竹……都怪我不好,沒事看什麽日出,害得他……”

現在可不是聊這些的時候,歸柳截斷她的話頭:“嗽月妖君抓你時可有說過什麽?”

亭亭深吸幾口氣,竭力壓下哽咽:“他抓我回妖府的時候,說我是最後一個,叫我別害怕……還說他繼承了宏願,做的是天上地下有史以來最偉大的事……我沒聽懂,他說以後我就懂了……然後、然後我就被丟進了戮心池。”

肅霜有些奇怪:“他為何要與被自己抓的神族說這些?”

歸柳道:“我問過地牢裏被關押的神族們,他們都是妖君親手抓來的,且抓的時候都會絮叨些閑話,要集齊九十九個神族的事就是他自己說的。”

肅霜不由沉吟,這位妖君行事好生詭異,親手抓捕神族,是不信任手下的能力?可偏偏又對著到手的獵物口無遮攔——是為了安撫情緒?可平白無故被妖君擒拿,他這種安撫跟浪費口水有什麽區別?又或者,是想炫耀?是宣泄?

“他繼承什麽宏願?”歸柳也陷入了沉思,“天上地下有史以來最偉大的事……說不通啊。”

結合被囚神族們的證詞,加上妖府內藏著障火,嗽月妖君的“宏願”應當就是讓這九十九個神族沾染上障火,等他們回歸天界後,障火便會無聲無息在天界泛濫開。

再考慮到如此精準的抓捕神族,背後多半離不開源明帝君的勢力,此時冷靜下來想,那障火泛濫的局面對源明帝君到底有什麽好處?

障火猶如毒物,主動沾染的神與妖都是為了提升自己修為,而如祝玄那樣被迫染上的,若沒有極堅定的意志力得以剔除障火,最終都逃不過誘惑,甘心沉淪其中。放任障火在天界泛濫,就是眼睜睜看著天界變成另一個巨大的吞火澤,源明帝君這麽多年遍地結黨鉆營權術,明顯想做掌控實權的天界第一位,天界成了空殼子,他豈不是白費心機?

更何況,障火不長眼睛,遇見神軀便撲,源明帝君怎麽保證自己不沾上?難不成他也想試試障火的威力?總不至於這麽荒謬,應該另有隱情。

想來想去,只有兩種可能,其一,源明帝君不知道嗽月妖君的真實目的;其二,嗽月妖君的“宏願”並不是要把天界變成另一個吞火澤。

歸柳糾結得半邊腦袋生疼,長嘆一聲:“我實在不懂,他們到底想幹嘛?”

肅霜忽然問亭亭:“嗽月妖君說話的時候語氣和表情是什麽樣?”

亭亭凝神想了一會兒,小聲道:“有點像素竹……素竹有時候跟我說話就是兩眼發光,語氣比平時輕和。”

……那是因為他喜歡你。

肅霜默默在肚子裏替素竹捏了把汗,垂頭想了想,道:“看起來,妖君是真有宏願,獨個兒扛了很久。”

不管這個宏願是什麽,至少嗽月妖君打心眼兒裏相信且向往之,如今眼看要成功,怎會不熱血沸騰?看他行事縝密而隱晦,卻仍有想宣泄的時候,對手下三緘其口,對獵物到底沒忍住。

但這沒忍住終究成了個破綻,讓歸柳放跑一個女仙,風聲遲早走漏——如此說來,怪不得妖君一見季疆就擺出大動幹戈的架勢,他這是要為了自己的宏願拚命。

想到這裏,肅霜心中陡然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急道:“你們神力恢復沒有?”

歸柳正要說話,便聽幾下驚天動地的嘶吼聲在妖府裏炸開,厚重的妖雲似太山傾倒,眨眼間四下裏變得陰暗無光,妖雲密布深處,嗽月妖君現出了妖身,是一只通體漆黑的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