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如君斬絕舊日夢(二)(第2/3頁)

“你好像很想得到誰的認可。”

明明擺出“為了你和他”,像是決定犧牲自己的選擇,卻又對她的獨自逃離耿耿於懷;明明把她護進天帝神像,自己被火燒得快要站不穩,嘴上偏偏又開始放狠話,語無倫次地又說著什麽“一起進大劫”。

肅霜一度最看不懂的便是季疆。

還不知他是重羲的時候,她就覺得他飄飄忽忽,難以捉摸,看似隨心所欲地胡來,卻又時不時往回縮,她曾以為是因著忌憚祝玄。

然而不是的,不是忌憚,他竟然是在乎。

這一刻剝離前事,剝離一切糾葛恩怨,肅霜忽然覺著能看清他了。

重羲蔑視眾生,季疆玩世不恭,即便如此,他心裏還是有幾道極在乎的身影,所以幻緣花開復又滅,所以他對著自以為的幻象一心求死,所以發現肅霜不是幻象後,一心求死變成為扛劫尋一個理由。

為著在乎的對象,他似乎什麽好事都能做;可若得不到在意者的目光與認可,他似乎也能面不改色地作惡。

“你決定扛劫,你寧願引火燒身,是為了我?”

肅霜吸了口氣,慢慢站起身:“你想我說什麽?你覺得我會說什麽?”

她什麽都不會說,也不用說。

外面帝君淚的碎屑漫天飛舞,血紅的火光也在漫天飛舞,出去後它們就要撕扯神魂,翻找那莫須有的帝君神魂碎片。可那又如何?最多不過再來一場天火焚身,她受得住,事到如今,她還有什麽受不住的?

紊亂的神力已調息歸順,肅霜平靜地移開視線,正要縱身而起,一直安靜蜷縮的金蛇突然揚起長尾,一圈圈從腳盤到腰,將她牢牢鎖死在原地。

眼前一花,季疆驟然湊到近前,他的臉上也已覆蓋了一層赤火,雙目被燒得血一般紅,眨也不眨地直直瞪著她,許久,他幹涸的唇翕動著,嘶聲道:“我……我想你說什麽?”

肅霜沒說話,又一次平靜地與他對視。

肩上忽然一緊,被他兩只手緊緊攥住了,她還是沒說話,安靜地看著他通紅的雙眼。

“我想你說什麽?!”季疆的聲音越發粗啞。

肅霜淡道:“那要問你自己。”

問他?他……他想……

季疆直愣愣地看著她的眼睛,同樣的一張臉,又在不同的時光裏閃爍著,一會兒是滿面死寂恨意;一會兒是嬌媚婉轉的書精,與他雲裏霧裏虛與委蛇。很快,那張臉上像是密密麻麻布滿了瘴氣斑,下一刻她的眼就要睜開,帶著焚盡神魂的光輝,綻放在眼前。

為他綻放,是因為他才會綻放。

可現在這雙眼裏再沒有情緒的波動,像是看一個即將擦肩而過的路人。

是嗎?她察覺到了,他也忽然明白了。

這麽多年的魂牽夢繞,為她而生的所有癲狂,想她只看著自己,想她神魂裏只有他的存在——是情,只屬於重羲和季疆的、怪異又狂熱的情。

所以她連恨都吝嗇給他了。

眼前有一幕幕歡聲笑語的絢爛景致緩緩流淌,是屬於仙丹和犬妖的,沒有書精的故作妖媚,也沒有祝玄的傲慢冷酷,犬妖情根深種,仙丹懵懂依戀,一切都是春天裏剛發芽的嫩枝,美好得像夢一樣。

是了,他想她說什麽?從一開始就不可能,他的想沒有意義,她永遠不可能說。

天帝神像越來越清晰,神力拉扯洶湧,帝君淚終於維持不住形態,劇烈搖晃起來,發出震天徹地的碎裂聲。

仿佛不甘心放過近在咫尺的神魂碎片,那些碎屑依依不舍地聚在一處,再一次如同飛蛾撲火,狠狠朝著神像心口撞過來。

季疆身上那層薄薄的赤火驟然間跳了三尺高,整個身體都被火焰吞噬了。

肅霜低聲道:“放開,它們是沖我來的。”

帝君淚已碎,身為吉光神獸,她有自信跑得掉,她也並不想在這裏幹看著誰被火燒,不管是誰。

可肩上的雙手卻攥得更緊,季疆“呵”地一笑:“火被擋在外面,放心,燒不到你。你還想出去?仔細看看外面,祝玄來了。”

肅霜並沒有看,只有兩個字:“放開。”

烈焰熊熊的手突然掐住她的臉頰,季疆壓低了聲音:“你以為相顧帝君的神魂碎片是什麽好東西?叫他們看到帝君淚追著你不放,那就不是妖君找你麻煩,而是整個天界找你麻煩。”

她再不說放開了,也再不看他。

季疆只覺那些帶著相顧恨意的火一直燒在了心裏,說不出是哪種痛,痛得他突然張開雙臂,一把將肅霜緊緊抱進懷裏。

……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懷裏纖瘦的身體劇烈掙紮起來,季疆收緊雙臂,俯首貼在她耳畔:“我確實想得到認可和信賴,母親,上父,父親,祝玄……還有……”

他停了一下,又道:“若是被放棄,我就去做天上地下第一魔王混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