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生死交界見始終(三)(第2/3頁)

肅霜深深吸了口氣,雜亂的心跳漸漸舒緩下去,過了許久,她終於睜開眼,眼底那一層冷厲的寒光消失了,變得無比平靜。

“師尊以前和我說,修行要等‘風暫歇,雪漸消’,我一直琢磨不透,可現在,我好像有些懂了。”

之前仙丹裂了縫,無論怎樣拚命修行都修不好,可是有一天,它忽然就開始愈合,她甚至不曉得自己究竟做了什麽。如今想想,應當是搬進冬靜間後,日子平穩無憂,身旁有秋官說笑,有盒蓋打鬧,有儀光談天,還有祝玄時不時奇怪的關愛。

遇見帶來愈合,活著才有美好。

若是因著恐懼天道詛咒,選擇回避一切,獨生獨死,那風雪就再也不會停了。

到那時,她的神魂可能真會徹底被搶占走,淪為其附庸。

肅霜艱難地撐起身體,揪著白兔耳朵拎在眼前,淡道:“你希望我目不能視,身不能動,被天道詛咒嚇得躲起來苟延殘喘,因為這樣你才能藉著我的絕望強壯自己的力量。”

回想過往,她越是害怕無助,就越弱,譬如獨個兒待在藏寶庫七百年,萬般煎熬,這才讓神魂碎片壯大起來;又譬如她陷入希望與絕望的罅隙間,不自覺陷入沉睡,連站起的氣力都沒有,如今想來,應當是這塊碎片與她爭奪神魂的緣故,若非盒蓋那一魄回歸,她或許永遠都要陷在那些絕望的夢裏不能醒。

每一次都是因為她的恐懼和脆弱。

說什麽帝君神魂碎片庇護,都是居高臨下的傲慢與欺騙,從一開始,這塊碎片便與她神魂處於相爭狀態,此消彼長,你死我活。

“嗽月妖君之前問我,帝君神魂碎片在我身上,為何我卻沒有一丁點帝君的記憶。”

肅霜盯著白兔紅彤彤的眼睛,隨著聲音起伏,她臉上密密麻麻的瘴氣斑一層層淡了下去。

“我想,是你不敢讓我發覺,躲在我的神魂裏面,等著我被天道詛咒折磨,這樣我只會哀嘆命運不公,一天天頹廢下去,這樣你就有力量占據我的神魂了。”

白兔怒不可遏,渾身篩糠似的抖,可熾白的魂火光輝卻是漸漸弱下去了,白兔身體一下散去,碧藍的一魄魂火懸在了肅霜掌心,魂火中心一點小小亮白不甘地遊走著。

“你以為對我喊兩句好聽的空話,天道詛咒就不存在了?”相顧帝君蒼老的聲音在魂火中回蕩,冰冷刺骨,“小小的吉光神獸,你才活了多久?遇到的那點兒坎坷又算什麽?真正的絕望你還沒體會過。”

肅霜垂睫看著掌心魂火:“真正的絕望,是說你的大業未成?”

之前嗽月妖君一番熱血沸騰的回憶,已讓她憋了一肚子話,然而神獸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那會兒她沒說,這會兒她一定要說出來。

“不盲從天道規則,帝君話說得冠冕堂皇,事做得慘絕人寰。你所謂的大業非但沒有半點建樹,反而戕害凡人,障火流毒至今。你想做天帝,卻把天上地下萬物眾生都當柴火。真正的絕望不是你的大業未成,是你馬上要被我這根柴火燒一燒。”

肅霜一把握住系在襟口的洞冥草,森然道:“這裏是雲崖,咱們兩個現在都是魂魄。我是完整的,你是塊億萬萬分之一的神魂碎片,我們賭一把,我現在摘下洞冥草,看看誰先消失。”

這番話明顯讓那塊神魂碎片慌了,熾白的光彩越來越淡,它猶自不甘心:“我乃天帝聞名都恐懼的相顧!我的神魂碎片有億萬萬份!你的神魂只有一條!自己想清楚了!”

“真有那麽多像你這樣的,嗽月妖君就不會這麽多年只撞上我一個倒黴鬼了。有你在,天道詛咒總會讓我生不如死,那我帶你一塊兒走不就行了?我說過,真要殞命,我寧願命喪最開心的時候!”

肅霜指尖捏住洞冥草,輕輕扯下一截:“來!我們同歸於盡!”

魂火中那塊神魂碎片慌亂地竄動著,光芒迅速暗淡,最終又變回漆黑一小粒,下一刻,肅霜只覺密密麻麻的陌生回憶潮水般湧進腦海,全是相顧帝君的“宏圖偉業”,連綿不絕的哀求嚎哭聲回蕩在吞火澤,漆黑的天空,刺鼻的血腥味,還有那一片巨大的障火海。

它的聲音充滿了誘惑:“你年紀輕輕,可以選擇的路有無數條,天道詛咒縱然可怕,可若沒有天道,便也沒有了詛咒。我們離開這裏,成就偉業,豈不比魂散雲崖痛快得多?”

說著,那團魂火“咻”一下又變成了白兔,團在肅霜掌中,長耳朵微微晃悠:“你想念那只叫盒蓋的兔子,你看,它就在這裏。”

話音一落,卻覺肅霜站了起來,瘴氣斑已徹底消失,圍繞在她身周的剩余九點魂火熊熊跳躍著,前所未有的旺盛,前所未有的澄澈。

她面無表情地盯著掌中白兔:“我對你肮臟的偉業一點興趣也沒有,你不配變成盒蓋的模樣,離開我!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