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霜降(三)(第2/2頁)

他再回頭一看,驢也跑了。

馬車再上路,車夫成了喬四兒,車廂內驚蟄與花若丹對坐,二人之間一片死寂,好半晌,驚蟄忍不住:“花小姐跑什麽?”

“我不需要火上澆油的麻煩。”

花若丹輕擡起一雙眼,那神情竟與她這一副柔弱的模樣不太相襯:“都說買賣不成仁義在,但你看我這樣緊,到底是將我當作雇主,還是另有所圖?”

驚蟄眼中閃過一絲驚異,他有點沒轉過彎來,這位一向嬌弱愛哭的花小姐,說話明明還是那柔軟腔調,怎麽卻讓他感覺有點怪怪的。

驚蟄到底只有十三四歲,他並不能好好斂藏自己的情緒,幹脆一撇臉,惡聲惡氣地道:“我卻不是什麽仁義之輩,你讓我賺銀子我才當你是雇主,要是讓我白忙活,我可不答應!”

“你要銀子我給你就是。”

花若丹將包袱給他,“我知道這些不夠我們此前說好的數,待我到了燕京,我會寫家書讓叔伯兄弟給你。”

驚蟄卻掏了掏耳朵,“空口白牙,你當我傻?”

花若丹眼底生慍,又急又無助:

“你……”

天色青灰,秋雨如荼。

那康二哥帶著自己的一幫子兄弟追著腳印子往前,面前忽有一個岔口,他步履一頓,後面的兄弟們也都停下。

印子沒了。

“康二哥,怎麽兩邊的路都被樹枝掃過?咱們該走哪邊?”

跟在他身邊的一個弟兄看了看左邊,又看了看右邊,納悶道。

康二哥臉色陰沉,下令:“分頭追,若有發現,即刻鳴鏑!”

“阿勒是我的妻弟,也是你們大家的兄弟,誰也不能讓他白死!都給我機靈點!”

“是!”

眾人應聲,立時分成兩路,各走一邊。

而此時,陸雨梧已丟棄了那好大一扇柏枝,重新牽起阿秀的手,賊匪人多勢眾,即便他的障眼法有用,也不過是一時之效,他們必然分道追趕。

陸雨梧擡首,雨珠順著他高挺的鼻梁滴落。

蜿蜒山道盡頭蒲草蓊郁,大片連天。

陸雨梧雙眸一亮。

秋天蒲草結果,狀如蠟燭,色赭赫,外有絨毛,一寸一寸點綴在足有人高的綠意之間,陸雨梧與阿秀穿梭其間,撥開最後一層細長草葉,赫然顯露前面一道碎石淺灘。

“他們在那兒!”

一名賊匪粗暴地揚刀劈開擋人視線的蒲草,定睛一望淺灘對面,立時大喊。

其他人循聲過來,果然見對面鋪草拂動,似有人影,一人二話不說,先抽出身邊人背上的一支箭,搭上弓射出。

“呲”的一聲——

箭矢擦過陸雨梧的身側,飛入蒲草。

阿秀嚇得摔倒在地。

陸雨梧回過頭去扶阿秀,卻是此時,又是一支箭矢破空襲來,刺入他的左肩。

陸雨梧一瞬踉蹌,

後仰倒地。

細柳被壓在一副身軀底下,濕熱的溫度淌了她滿頸,她被這溫度喚回意識,眼皮一動,睜開雙眼,殷紅的血液順著穿透少年左肩的箭頭滴落在她襟前。

“大哥哥!”

阿秀驚慌地喊他。

陸雨梧白皙的頸間青筋微鼓,他又濃又長的眼睫顫動,手指抵在唇邊朝阿秀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我們快走。”

他強撐著起身,驀地對上細柳一雙半睜的眼睛,他僅是頓了一下,咬緊齒關背起她,又去牽阿秀。

尖銳的鳴笛聲倏爾響徹天際。

另一條道上的康二哥等人瞧見了,在棗樹村口的趙知縣,張巡檢一行人也看見了。

“何人鳴鏑?”

張巡檢神情一肅,轉頭去問身邊人。

“卑職不知。”

那軍士茫然搖頭。

“縣尊,咱們看看去?恐是羅寧山下來的那群賊匪!”張巡檢看向趙知縣。

趙知縣本是順著這條往南州方向的路來尋人的,卻在半道上遇見這張巡檢,他帶兵從棗樹村來,聽他一番話,趙知縣才知,棗樹村一村人竟都死在山上了。

“這……”

趙知縣的臉色有些怪,卻也沒能說出個“不”字。

那邊康二哥帶著人迅速趕了過去,撥開蒲草,他一雙陰冷的眼掃視淺灘對面,問身邊人:“追去了?”

“讓幾個弟兄先去探路了,我怕您找不到。”

“媽勒個巴子!”康二哥一把抽出腰側的煙杆子狠敲他腦袋:

“若幾個弟兄夠用,阿勒他們至於全死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