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霜降(八)(第2/3頁)

“公子不知,他叫喬大,他爹喬忠原本是咱們衙門裏的一個白役,前些天孫典史將他派撥去牢中做獄卒,哪知他卻被小兒子煽動,私自帶人入牢獄重地,故而大人削了他的職,將他和他小兒子押在牢中,他這是來求情的。”

劉師爺解釋道。

陸青山在旁,想起昨日獄中之事,他立時上前對陸雨梧耳語一番。

陸雨梧心下了然,對趙知縣道:“不知趙大人要如何處置他們父子?”

趙知縣正欲開口,那邊的喬大卻死死抱住一名捕快的腿不肯走,大喊道:“老爺!縣尊老爺!求您發發慈悲吧!我爹他是為了救四兒啊……四兒他中了毒,再關在牢裏不醫治,他會死的!求求您老爺……”

喬大的額頭在石階上磕出血印子來。

“趙大人,無論如何喬家父子罪不致死,”陸雨梧側身對趙知縣道,“還請你先將那喬四放出來醫治,不要在牢中白白耽誤了性命。”

那麽大的燙手山芋都扔到這陸公子手中了,不過是一對兒微不足道的父子,趙知縣沒有多猶豫,朝劉師爺道:“勸之啊,你去將他帶到後衙裏來吧。”

劉師爺應了聲,帶了幾個衙役出去。

陸雨梧披了一件披風在廊上坐,手中端著熱茶,一側是趙知縣在沒話找話地喋喋不休,他垂著眸,唇邊噙著淡笑。

看起來似乎在聽趙知縣說話,卻又好像只是在想自己的事。

劉師爺很快回來了,兩個衙役扶著那喬四兒在後頭走,他似乎是毒發了,嘴唇烏紫,擡起來一張臉,眼眶都是赤紅的。

此時風大,喬四兒雙腿綿軟無力,稍不注意左腳絆右腳,他踉蹌一下,雖被人扶得穩穩的,但他灰白衣襟裏卻有散碎的紙片趁風而飛。

被撕得只剩半卷的書冊掉在地上。

陸雨梧俯身拾起一片碎紙,“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

喬四兒耳鳴得厲害,卻也辨清這樣一道聲音,他擡起眼睛,目光順著石階往上,廊上坐著一位極年輕的公子,他身著鴉青色的纏枝蓮暗紋廣袖道袍,戴網巾,玉簪束發髻,氣質溫文。

他聽見那公子道:“《大學》。”

喬四兒很快被扶到廊上,在旁的大夫立時上前為他診脈,陸雨梧翻了翻被人撿過來的那半卷書,劉師爺在旁忽然想起來:“喬四兒,縣尊賞給你的書你也敢撕?”

“人都要死了,”喬四兒覺得自己嗓子裏塞了東西,像是腥鹹的血,“這不是撕了好帶到地府裏去看麽?”

“你……”

趙知縣如何聽不出這小子的陰陽怪氣,他正欲發作,卻見那大夫顫顫巍巍收回手,作揖道:“縣尊,請恕草民無能,這毒,草民實在解不了啊。”

縣衙後的院子裏靜悄悄的,驚蟄從月洞門那邊過來,他總覺得自己忘了件什麽事,撓了撓腦袋,也沒太在意,擡眼見花若丹一言不發地在廊椅上坐,他順著她的目光往對面看去,才發覺那成排的黛袍侍者竟都不在。

“你又盤算什麽呢?”

驚蟄雙手抱臂,涼涼道。

花若丹回過頭來,“沒什麽。”

驚蟄才不信呢,但他沒再說些什麽,轉身推開細柳的房門,隔著簾子他便看見那個小姑娘阿秀坐在床沿,貓就在她身邊。

驚蟄找了個椅子坐下,捏起一塊糕點來吃,“細柳,你猜對面那位公子去哪兒了?”

細柳聞聲,擡眼看一眼窗外,對面廊上空無一人,而那道半開的窗中只有那個陸驤靠在一把太師椅上仰著腦袋打呼嚕。

“我方才去打聽了一下,他如今就在後堂裏審一個姓蔡的山匪,就是指認你殺人的那個玩意。”

驚蟄說著,神秘兮兮地湊過來,“你再猜,那位公子到底是什麽人?”

細柳收回目光,看著阿秀將貓抱進懷裏,根本不搭理他。

“你不好奇嗎?”

驚蟄歪頭,“你真的不好奇嗎?”

細柳煩不勝煩,冷冷地瞥他一眼,驚蟄自討沒趣,坐了回去,撇撇嘴,“燕京陸氏你應該知道吧?我聽一個捕快說,他就是當今首輔陸證的長孫!我說什麽人那麽大排場呢!果然來頭不小!”

細柳聞言,眼底神光微動,有些意外。

她早知陸雨梧身份定不一般,卻也並未將他往燕京陸氏那一脈去想,陸家因首輔陸證而枝繁葉茂,但陸證的長孫卻聲息全無,連名字都不為人所知。

“姐姐。”

阿秀忽然喚了聲,打斷了細柳的神思。

她像是猶豫了好久,她看著細柳枕畔的短刀,鼓起勇氣,小聲說:“你教我學武功好不好?”

細柳一頓,她看著面前的阿秀,應該是夜裏又偷偷哭過,所以眼皮有些紅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