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霜降(九)

“你給人下毒了?”

細柳看向坐在一旁的黑衣少年。

驚蟄總算想起自己忘記什麽事了,他撇撇嘴,爭辯,“那是因為他……”

“你先給他解毒,其他的之後再說。”

細柳淡聲打斷他。

驚蟄不吭聲,但還是起身掀簾出去,只見喬四被兩名侍者扶著在廊椅上坐,那張臉已漲成豬肝色,像被人掐住了喉嚨似的,呼哧呼哧地艱難喘氣。

驚蟄看他眼瞼也赤紅得厲害,這是已經毒發了啊。

“串子,是不是覺得五臟六腑都跟被火燒似的?”驚蟄抱著雙臂走上前,“之前還當你小爺爺我在唬你是嗎?如今可嘗到這其中的厲害了?”

喬四兒只覺得自己眼瞼也燙得厲害,他努力擡起眼睛,那少年正笑得張揚,直至房中忽然傳來一道清澈的女聲:“驚蟄。”

少年垮下臉,不情不願地上前,護腕中滑出一枚飛刀。

花若丹不緊不慢地走過來,正見驚蟄一把抓起喬四的一只手,將其手指揉搓片刻,隨後以刀尖依次點刺其十宣穴,又每指擠出來黑血幾滴。

他直起身,從懷中摸出一只瓷瓶,倒出來一顆藥丸塞進喬四兒的嘴裏,做完這些,他後退兩步,“好了,今晚一過,他就會沒事。”

“你們他扶下去休息。”

陸雨梧對那兩名侍者道。

侍者應聲,攙扶著喬四離開。

這時,阿秀從內室裏出來,見到陸雨梧,喊了聲:“陸哥哥。”

陸雨梧應了一聲,卻發覺她眼圈微紅,“阿秀,你怎麽了?”

“小姑娘,真不是我師姐不想教你,而是她的武功,你真的學不了,你看我也學不了啊。”驚蟄當然知道為什麽,看那小孩兒抽抽嗒嗒,他忍不住道。

陸雨梧聞言,心下了然,他摸了摸阿秀的頭,說,“阿秀不必學武,我自會向害死你阿婆的人去討一個公道。”

“真的嗎?”

阿秀擡起頭望他。

“真的。”

陸雨梧頷首,隨後將懷中的貓給她,“你聽它餓得叫,快帶它一起去用早飯吧。”

“嗯。”

阿秀抱著貓,點頭。

“阿秀,跟我來吧。”花若丹在門外,朝她招招手。

阿秀乖乖地走出去,牽起花若丹的手,往廳裏去。

眼下陸雨梧還在這裏,驚蟄沒什麽機會跟細柳單獨說話,他索性也跟著去吃早飯了。

陸雨梧由陸青山扶著坐下,素紗簾內傳來一道女子的聲音:“你還真會哄小孩。”

無論是在被羅寧山那些賊寇追殺的路上,還是方才,陸雨梧都在借著讓阿秀照顧貓這件事來分散她的注意力。

人若有事可做,就會想得少一些。

陸雨梧笑笑,“你的傷如何了?”

細柳不答,只隔著一道簾注視著他,“羅寧山的事,你當真要管?”

“永西總督的兵遲遲不至,趙大人他們等得起,百姓卻等不起,”陸雨梧因傷而有些氣弱,聲音很輕,“羅寧山的賊寇並非是想長期盤踞於此,所以才如此頻繁劫掠,囤積錢米,若我猜得不錯,他們是想從這安隆府去往臨台。”

“何以見得?”

“這些自永西而來的賊寇是被永西總督侯之敬打散的流匪,他們的首領康榮已在幾月前被斬首示眾,如今在羅寧山上的,是康榮的義弟何流芳,他聚起這些散兵遊勇,只有投靠在臨台盤踞的反賊首領張懷大這一條路可走。”

細柳道:“再是散兵遊勇,他們卻也有兩千余人之數,堯縣衙門裏才多少衙役,即便與巡檢司的兵卒加起來也不過幾百余人。”

陸雨梧不疾不徐,“安隆府的府衙就在定水縣,我問過趙大人,定水縣有駐兵千余人。”

“你憑什麽調動他們?就算你有辦法調得動,安隆府的兵力卻也只是羅寧山反賊的一半。”細柳輕皺眉頭。

“辦法我還在想,”

陸雨梧頓了頓,才又道,“當務之急是為你洗脫罪名。方才我已問過那名山匪,他其實並未親眼見你殺人,他之所以指認你,是因他逃跑之前只見過你,所謂供詞,實在不堪一擊。”

那就是巧合了?細柳垂眸沉思片刻,再擡首,簾外那道身影已被侍者扶起,只聽他的聲音再度落來,“我已讓趙大人封城設關,四下搜捕。”

說罷,陸雨梧轉身欲往房門外去,細柳隔簾看他走了幾步,步履很慢,大抵是在山野裏赤足行走受了傷,她忽然出聲:“陸雨梧。”

陸雨梧回過頭。

裏面那道人影綽綽。

“謝謝。”

她的嗓音如泠泠雨落,“我會在此事了結之後再離開。”

窗外陰雲薄了些,天色一時更加明亮,照得陸雨梧雙眸剔透,微微一彎:“好。”

木雕花門一開一合,細柳隔窗一望,那少年鴉青色的衣袂隨著他的步履而拂動,持劍的黛袍侍者皆一言不發地簇擁著他往對面廊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