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冬至(十)(第2/3頁)

柏憐青扶著胸口想要靠近,卻不妨細柳手中一柄短刀忽的指向她,雨露順著刀尖低落,沖刷未幹的血跡。

柏憐青遲疑的瞬間,細柳去到陸雨梧的身邊將他扶起,施展輕功飛身往更為濃重的雨幕中去。

“堂主!”

不遠處的打鬥仍未收場,一名光膀子的大漢抽身過來:“咱們怎麽辦?”

柏憐青望著細柳與陸雨梧兩人離開的方向,她忽然間直愣愣地倒下去,那大漢連忙扶住她:“堂主您怎麽了?!”

柏憐青纖纖玉指顫巍巍地擡起來,卻眼白一翻,不省人事。

那些黑衣人發覺費愚已死,又見陸雨梧與細柳離去,立即不再戀戰,趕緊循著一個方向追去。

造船堂中一幹人還在咋咋唬唬地喊“堂主暈過去了”,柏憐青卻微動眼皮,偷偷眯起眼看向那些快與夜色融為一體的黑衣人的背影,她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作為紫鱗山的殺手,細柳比費愚糾集起來的那些江湖中人要謹慎得多,至少她事先熟悉過此地的地形,暴雨如注,卻幸有天邊飛火時而照路,她循著一個方向疾奔,一路上一邊殺一邊跑,不知甩掉多少尾巴。

左臂已經不能算作痛,已經麻木了,細柳再也沒有辦法蜷握起自己的指節,她雙足輕掠枝頭的刹那,一把沒抓住身邊人,陸雨梧昏昏沉沉地墜下枝頭,雨水砸在他沉重的眼皮,他勉強睜開眼,那個女子衣擺擦過枝葉,抖落雨露,她伸手向他而來。

細柳沒能抓住他。

兩個人都重重摔在雨地裏。

暴雨當中,陸雨梧雙目朦朧,隱約見細柳在地上一動不動,他張了張口,忽然失去了意識。

不知何時雲收雨霽,陸雨梧再睜眼,山廓連綿將一方青灰的天幕收攏其間,枝頭未幹的雨水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臉上,他猛然起身,卻又被肩骨鉆心的疼痛激出一身冷汗,他卻顧不得這些,踉蹌地到了細柳面前,她幾乎渾身浴血,一雙短刀遺落在她身邊,她的那張臉蒼白得可怕。

“細柳!”

陸雨梧連著喚了她幾聲,卻不見她有絲毫反應。

山野之間四下寂寂,偶有鳥鳴,陸雨梧撿起細柳的雙刀,強撐著身體扶起她,他不知道方向,也不能確定他們此時是否已經甩開所有的殺手,但往密林裏鉆是絕不會出錯的。

細柳渾身冷透了,冷得她在渾噩中已感知不到自己的手腳,她累極了,好像支撐她身體的弦都已經繃斷了,渾身只剩下碎裂般的劇痛,不知過了多久,她似乎在朦朧中聽見有人止不住地咳嗽,一股潮濕的濃煙熏得她也咳嗽起來。

咳得她神思清明了一瞬,她半睜起眼睛,遲鈍地發覺這好像是一個山洞,她仿佛看見一道頎長的身影用衣袖擦幹凈樹枝上的水澤,吹燃火折微弱的焰光,雙手捧著它一遍遍試圖點燃枝葉。

她看著他手中的火焰,那光芒在她眼中劃微一道火線,隨著她眼皮再度合上而轉瞬即逝。

濕柴終於燒燃了火,驅散了幾分山洞中的陰冷之氣,陸雨梧咳得嗓子猶如被刀割過,他眼瞼都被熏得微微發紅,卻來不及喘一口氣,立即從懷中掏出來瓶瓶罐罐。

這些傷藥原本都在陸驤身上,陸雨梧拿來本是為了糊弄那位陳夫人,不想全在此刻派上真正的用場。

陸雨梧帶著細柳鉆入密林,走了許久撥開連天衰草方才發現這山洞,洞中有一個小的水潭,他撕下來衣擺一片布條,在水潭中浸濕,一點一點地揭開細柳手臂上粘連在傷口上的破損布料,將傷藥倒在她的傷口。

她並不清醒,卻疼得發抖。

陸雨梧的手指觸碰她的衣襟,頓了一瞬,他閉起眼睛,將她的衣襟拉下來,上藥,包紮,他撕下來又一片布條,手指不防觸碰到她的頸側,冰涼指腹之下她過熱的體溫幾乎令他睫毛一顫。

陸雨梧小心合攏細柳的衣襟,睜開眼,他以手背輕貼她的額頭,判斷出她正在發高熱,他不由喚道:“細柳?”

她恍若未聞,泛白的嘴唇卻輕輕翕動。

陸雨梧聽不清,便俯身貼近,她嘴唇仍在無意識地顫動,溫熱的氣息輕拂他的耳廓:“冷……”

她渾身都在發抖。

陸雨梧擡首,那堆火已經燒得足夠旺盛,但迫於濕柴煙大,他卻不能讓她再靠得近些,火星子辟啪迸濺,陸雨梧垂下眼簾看著她蒼白清臞的臉。

頃刻間,他一手撐在地上艱難起身,解開衣帶,脫下身上衣袍,粘連在傷口處的衣料撕扯他的傷口又淌出血來。

他滿鬢冷汗,勉力將衣袍裹緊細柳,又用濕潤的布條一點一點擦幹凈她臉上幹涸的血跡。

細柳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有離開過那一汪冰冷的湖水,一條船上的漁燈晃得她頭痛欲裂,湖水冷透她的四肢,可是有人在擦拭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