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冬至(十一)(第2/4頁)

有時則是一些記錄在蘢園當中的日常瑣事。

此書雖未提及筆者為誰,可單憑這些記錄,陸雨梧已經可以認定它到底是誰的舊物。

忽然間,

陸雨梧想起昨夜那個被陳夫人一直隨身攜帶的金絲楠木匣子,那匣子當中盛滿金玉,表面來看並無玄機,那陳夫人愛財,卻未必懂得這手記的風雅之處,若匣子本就是周家的,那陳夫人又並未發現匣子夾層裏藏著這樣一本手記。

那麽……

陸雨梧一瞬垂眸看向懷中的這個年輕女子,手指不自覺地收緊。

夾層隱秘,而匣子機關精巧,她又是如何在第一時間發現其中端倪的?

還有,那句關於“串子”的夢囈。

陸雨梧眼底深邃,自聽到她說出口的那句話起,他便一直未能從中回神,攏在心中的疑慮都在指向一個方向,但此刻,他定定地看著她的這張臉。

青紫的脈絡覆在她的臉側。

他的目光一寸寸掠過她的五官。

不一樣,明明一點都不一樣。但隔著經年的熟悉,卻在此刻,鋪天蓋地地向他席卷。

倏地,陸雨梧忽然感覺到她原本已經足夠放松的身體驟然緊繃起來,她下意識地仰起來纖細的脖頸,胸口起伏,劇烈喘息。

“細柳?”

陸雨梧立即出聲喚她,她卻沒有回應。

洞外山風呼嘯,直沖火堆而來,濺起漫天的火星子,他忽然想到了什麽,聲音輕顫著,試探地出聲:“……圓圓?”

這一聲喚,仿佛輕易地穿透細柳渾噩的夢,她好像在夢中看見一個小少年,坐在假山上抹眼淚,她在夢中朝他招手,脫口:“秋……融。”

這樣一個名字,終於經由她的口說了出來。

陸雨梧瞳孔緊縮。

喧囂的風化為尖銳的利器敲擊著他的耳膜。

忽然之間,細柳像是呼吸不了一般,那種窒息的感覺如同一只手在緊緊地掐住她的脖頸。

陸雨梧見她喘症發作,立即從她腰間找出來一粒丸藥,單憑氣味,他斷定應該是在堯縣她吃過的那一種,一手掬來水,將藥丸抵在她唇齒,送服下去。

這過程並不容易,他滿鬢汗珠,見她喉嚨一動,總算將藥吃了下去,但她很顯然並非只有喘症在發作,那種讓她筋脈鼓動,臉頰泛起青紫脈絡的病症也不知道是什麽,陸雨梧當機立斷,起身背著她走出山洞。

為躲避隨時有可能出現的殺手,陸雨梧走的是最生僻的野徑,基本不能叫做路,他靠著自己的雙足在衰草荊棘中走出一條道去,被火堆烘幹的單薄內袍又被殘留的雨露浸濕,在林中摸索到天擦黑,山坡之下月華銀白,隱隱映出不遠處一個村廓。

晚歸的村漢襯著夜色在路上走:“阿哥阿妹倆個好啊,阿哥打柴晚上回,阿妹跟來要人背,天上的星星照阿妹,不比阿妹眼睛美……”

村漢的破鑼嗓子忽然一止。

他雙足生根似的立在原地,額頭幾乎有冷汗冒出,他盯著不遠處的黑影,壯著膽子喊了聲:“……誰啊?”

下一刻,他見濃黑的陰影裏走出來一個少年,那少年一身素白的衣袍斑駁沾血,背上背著一個姑娘,那姑娘被一件藏藍的袍子裹得嚴實,看不清臉。

那少年擡起來一張蒼白的臉,鬢邊兩縷亂發輕晃,雖然形容狼狽,他卻依舊十分溫文知禮:“敢問仁兄,此地可有郎中?”

村漢見是這樣一個清妙文雅的少年,哪裏還害怕,松了口氣,忙道:“你們這是怎麽了?咱村兒有個跛腳的郎中,倒是會治些病。”

村漢挑著扁擔,將少年往村子的方向領,途徑一破土地廟,見少年力有不逮,他便幹脆自個兒撂下扁擔:“公子你就在這兒,我這就去請郎中來!”

“多謝。”

陸雨梧從懷中摸出來一錠銀子給他,那村漢眼睛都睜大了,他一下更熱情了,收了銀子就趕緊往不遠處的村裏跑。

那郎中走不動路,架不住村漢敲門扯著嗓子喊話,嘟嘟囔囔地才系起褲腰出來,就被那村漢一下給扛起來跑出村。

郎中到了土地廟門前,扶著那破爛廟門吐了好一會兒:“嘔……你這個小子,就顛死我這條老命吧你……”

他罵罵咧咧地轉過臉,只見幹草堆上躺著一個年輕女子,老郎中才看她臉上青紫的脈絡,便“嘶”了一聲,他一瘸一拐地走過去,只聽一旁少年道:“她有喘症,請您給她看看。”

一聽喘症,老郎中立即嚴肅了些,他立即伸手去探脈,好一會兒,他眉頭緊緊地擰起來,渾濁的眼一瞬迸發銳光:“她身上有劇毒。”

“什麽?”

陸雨梧問了聲。

那老郎中須發皆白,擡起來一雙眼睛看向他:“咱們漢人可沒這樣毒的東西,小子,你要不要把她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