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冬至(十一)(第3/4頁)

“老杜您快閉嘴吧!”那村漢額頭青筋一跳,再對上陸雨梧的目光,他忙訕笑一聲,“公子你別介意,這老棺材瓤子一個,怪得很。”

那姓杜的老郎中撇撇嘴:“都說是劇毒了,有沒有的救還一說呢,不如給我練練手……”

“不可以。”

陸雨梧出聲打斷他。

老郎中一頓,迎向少年沉靜的雙目,不過片刻,他又像沒事人似的一下轉過臉,“這個姑娘年紀不大,身上卻都是難調理的頑疾,這劇毒我治不了,如今也只能暫時放一放血,壓制一下,至於她的喘症嘛……本是先天所帶,還不好好珍重自己,習什麽武啊,真是自己作弄自己……”

“您說什麽?”

陸雨梧睫毛一顫。

老郎中有點不滿他又打斷自己說話,眉心擰成川字,擡頭卻對上少年那雙深沉的眼,他莫名道:“咋了?”

陸雨梧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仿佛是在自問:“她的喘症不是因修習功法所致?”

在堯縣的縣衙當中,

他分明曾聽細柳親口提起。

老郎中哼了聲:“我行醫多少年了,難道這點東西都看不出?”

陸雨梧閉了閉眼,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震蕩,擡眼卻見那老郎中大剌剌地掀開那村漢挑的筐子上的布巾,從裏面抓出來一把果脯就往嘴裏塞。

“老杜,您吃了得給錢啊!”

那村漢嘟囔道。

“給什麽錢?你這些東西拿到城裏去賣也沒人理你,如今大家都沒飯吃了,誰還惦記這些東西?”

老郎中一邊嚼,一邊說,“還不如給我吃了多些力氣,好醫治這位姑娘。”

村漢也是個挨餓的,餓得身上都沒幾兩肉了,聽了這話只苦著臉,往嘴裏塞了一把果脯吃:“那您還讓我進城去賣……”

老郎中吃了兩把就打開自己那個破藥箱,取出來銀針又是酒浸,又是火烤的,這便要給細柳放血。

忽然間,陸雨梧抓住他的手。

一盞燈燭映照老郎中的臉,他松弛的眼皮一撩,迎上面前這年輕公子的目光:“怎麽?付不起錢?不治了?”

“錢我自然付得起,可有一點,我想請您告訴我,”陸雨梧雙眼在這個老郎中身上來回一睃,“您一個村裏郎中,究竟從何而來這一壺瓊露春?”

一壇瓊露春,千金也難求。

非但如此,這老郎中穿著破衣爛衫,坐在草堆上便露出來他那雙靴子,一個村中的郎中,即便穿著一雙靴子不算稀奇,可他靴子內裏卻是鹿皮絨。

老郎中低眼瞥見他袖子裏露出來的匕首尖,他一笑:“小子,我就喝酒這麽點愛好,你鼻子真靈。”

他回過頭盯住那村漢:“瞧你這腦子蠢的。”

村漢:“……?”

他一臉清澈的愚蠢讓老郎中氣不打一處來,再轉過臉來,見陸雨梧將那姑娘擋在身後,他笑了聲:“何必這樣?我真是一個正經郎中,只不過除了治人,我也殺過人。”

“公子你放心,這老杜是好人!”

那村漢連忙說道,“這回蝗災咱村裏餓死不少人,如果不是遇見老杜,我也得死,他救了我,還分給我口飯吃。”

不管陸雨梧作何反應,他都跟倒豆子似的什麽都說了出來:“這回我去賣果脯,也是為了打聽咱知州大人的下落。”

“方繼勇?”

陸雨梧擡起眼,盯住他,“打聽他做什麽?”

“做什麽?”

那老郎中嘿嘿一笑,“吃人不吐骨頭的狗官,我找他還能做什麽?當然是將他的肉一塊一塊割下來,給那些餓死的鄉民的鬼魂吃。”

他說著,又看向陸雨梧,卻見他默了片刻,竟將握匕首的手收回,老郎中還有些意外:“這就信了?”

“我並無武功在身,你們若真想謀財害命,又何必多此一舉,只管殺了我便是。”

陸雨梧平靜道。

若是追殺他的人,他們也根本不必費這些周章。

陸雨梧從懷中取出來一錠銀子,看向那老郎中:“夠嗎?”

老郎中眉開眼笑地收下來:“夠!當然夠!”

他十分輕快地開始為細柳放血壓毒,這回也不用銀針了,直接從箱子裏掏出來一把金針,一根根去紮細柳的指腹,用藥酒揉出血珠來,直到她頸間青筋不再鼓動,他方才擦了把汗:“這蟲毒可真烈啊……”

“蟲毒?”

陸雨梧敏銳地抓住這兩個字。

老郎中點點頭,指著她臉頰漸漸減退的青紫脈絡:“這就是蟲毒所致,但要說是什麽蟲毒,我還真說不上來……若要解毒,我看你得去找苗地的郎中。”

說著,他看向陸雨梧肩骨濡濕的血跡:“你好像也傷得不輕啊?要治不?”

陸雨梧聞言,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他伸手摸了摸懷裏,銀錢都在陸驤身上,他帶的不多,現今只剩下幾粒碎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