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3/3頁)

赫連洲不耐煩地催促:“時候不早了,現在就下車。”

林羨玉還是不敢動,低著頭小聲咕噥:“你不是說以後……不會那麽兇的嗎?”

赫連洲一時啞然。

林羨玉小心翼翼地推開馬車的輿門,探出身子,他今天穿了一件芙蓉色的圓領廣袖長袍,外面披了一件白色鶴氅,梳著女子的發髻,兩側各有一串流蘇垂下來,襯得明眸善睞,唇紅齒白,看起來真像個女孩兒。

赫連洲微怔,而後迅速移開目光。

林羨玉環顧著陌生的皇庭,一種不知今後命途如何的恐慌感席卷而來。

就在這時,赫連洲朝他伸出了手。

這回換作林羨玉愣住,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良久才反應過來,他試探著把手放在赫連洲的手上,可赫連洲的指腹和手掌上有一層堅硬粗糙的繭,他下意識縮了縮胳膊,又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牢牢握住。

他踩著馬凳走下來,赫連洲便松開了他。

林羨玉擡眼便看到和祁國皇宮一樣巍峨森嚴的宮殿,殿前站著兩列身穿細鱗盔甲的侍衛,身穿絳紅色長袍的中常侍拾階而下,走到赫連洲面前,恭敬行禮道:“見過王爺。”

他又望向林羨玉,先是躬身行禮:“見過嘉屏公主,公主萬安。”

而後他打量了一番林羨玉,笑道:“真是想不到,公主要比北境的姑娘都要高一些呢。”

這話如一聲驚雷,嚇得林羨玉瞳孔震顫,呼吸都亂了方寸,長久的隱憂在這一刻爆發。

他雖容貌柔和,男生女相,穿著公主衣裳並不違和,但依舊是男人的體格和身量,若是仔細辨看,還是能發現異樣的。

正要解釋,只聽赫連洲沉聲道:“常侍要讓公主知道,北境皇庭裏的人都是這般沒規矩?”

中常侍臉色一訕,忙給林羨玉賠罪。

林羨玉依舊擔心身份暴露,中常侍轉身後,他特意微微屈膝,垂落肩膀,又低下頭。

耳邊傳來一聲:“不用。”

林羨玉擡起頭,看到赫連洲正看著他,眸色平靜,“沒人敢拿你怎麽樣。”

赫連洲的聲音有種很奇特的力量,明明很冷淡,甚至有些不近人情,可總是能讓林羨玉迅速平靜下來。

林羨玉深吸一口氣,他對自己說:“玉兒不怕,爹娘在京城裏保佑著你呢。”

三個多月的跋涉,險些喪命的蒼門關,都熬過來了,還怕這道小小的宮門嗎?

兩人一同拾階而上。

德顯帝剛過了花甲之年,卻因多病纏身,面色極差,太子在一旁服侍。

見到赫連洲身邊的嘉屏公主,太子的臉上露出了充滿深意的笑容。

太子赫連錫為皇後所出,比赫連洲年長兩歲,兩人雖是兄弟,相貌卻大相徑庭。太子顴骨凹陷,鼻梁尖削,兩腮無肉,笑起來空扯臉皮,像是皮笑肉不笑,林羨玉明明是第一次見他,卻不由得從心底裏生出一絲寒氣。

林羨玉將祁國皇帝準備的國禮呈上。

德顯帝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一切都由太子代辦。待所有禮儀結束後,太子說:“二弟,你少年喪妣,離群索居,又常年在軍隊裏,一晃就到了而立之年。現在能與公主結為連理,也算了卻父皇的一份心事。”

他聲音含著笑,卻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林羨玉在袖中握緊拳頭。

這一切明明是太子害的……

赫連洲說:“也了卻皇兄的一份心事。”

太子笑而不語。

中常侍高聲宣讀完和親帖書。

林羨玉和赫連洲一同朝向德顯帝,行跪拜禮,面聖的儀式才算結束。

赫連洲沒作停留,帶著林羨玉離開。

林羨玉緊緊跟著,他能感覺到赫連洲從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寒意,他感同身受。即將下台階時,他突然攥住了赫連洲的袖擺。

赫連洲回頭看他,林羨玉低聲說:“你別走得那麽快,我跟不上了。”

赫連洲眉頭微蹙,放慢了步速,林羨玉乖乖跟在他後面,不敢偏離半步。

上馬車前,林羨玉忽然想起太子的話,

少年喪妣……林羨玉偷偷看了一眼赫連洲,心想:他的母妃很早就去世了嗎?

赫連洲究竟在怎樣的環境裏長大,才長出這樣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性格?

他深吸一口氣,轉身對赫連洲說:“太子沒說錯,我們永結同心。”

赫連洲的瞳孔微微一震,尚未開口,就看到林羨玉狡黠的笑容。林羨玉小聲說:“你幫我保守秘密,我站在你這邊,我們是一條心!”

原來是這樣的永結同心。

林羨玉見赫連洲沒反應,又語氣堅定地強調了一遍:“我是站在你這邊的。”

他耳邊的流蘇隨著他的動作晃了又晃。

赫連洲愣在原地,半晌才移開目光,啞聲說:“回王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