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二天清晨, 赫連洲看著懷裏熟睡的林羨玉,想了想還是舍不得叫醒他。

林羨玉在他懷裏總是睡得很熟,不管外面有什麽聲響, 都吵不醒他, 不過不光是林羨玉,赫連洲這些日子也睡得很好。

往常總是天際泛起魚肚白, 他就從淺眠中轉醒,再無困意。現在溫軟在懷, 他偶爾會陪著林羨玉一同貪睡, 即使醒了, 也要低頭埋在林羨玉的身上聞一聞、揉一揉。江南的水土真是養人, 北境也有不少容貌姣好的男子,但就是沒有林羨玉這樣合他心意的, 以至於蒼門關的匆匆一眼,入了眼又入了心,從此再舍不得放開。

正準備起身, 林羨玉皺起眉頭,嗓子眼裏冒出幾聲嚶嚀, 半晌才睜開眼睛。

“你把我弄醒了!”語氣都是兇巴巴的。

赫連洲俯下身,親了親他,哄道:“是我不好, 玉兒繼續睡。”

林羨玉抱著被子翻了個身,半晌才想起來:“今天是不是要去拜祭母妃?”

赫連洲驚訝於他還記得。

林羨玉朝他伸手, “我要起來了。”

“祭拜的事不著急,玉兒再睡一會兒吧。”

“不要, ”林羨玉搖頭道:“就今天。”

他連起床都要赫連洲抱,嬌氣得不行, 雙手幾乎沒有用武之處了,平日裏連板凳都不肯賞光,動輒就要往赫連洲的腿上坐,拿赫連洲的肩膀和手臂當椅背。

活脫脫就是一副寵後模樣。

恃寵而驕得過分,不過赫連洲甘之如飴。

他服侍著林羨玉洗漱,幫他穿衣。

用過早膳之後,他們一同去了妃陵。

赫連洲已經下了詔令,追封其生母為靜仁皇太後。

其實赫連洲很少回都城,也很少來看望他的母親,他對他的生母並沒有強烈的思念和懷念,因為在他的孩童時代,他的母親不是被皇後折磨就是被宮女太監折磨,自顧不暇,後來還瘋癲了,更顧不上他。

那幾年實在太慘,慘到赫連洲輕易不去回憶,一兩年來妃陵看望一趟,僅此而已。

可是有了林羨玉之後,他就萌生出了帶林羨玉去祭拜母親的想法,這想法很強烈,強烈到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好像急於告訴他的母親,他漂泊的心終於有了歸宿。

母親是他的過去,林羨玉是他的將來。

他想告訴母親,他現在過得很好。

他終於懂得母親當初為何難舍德顯帝,因情愛這一字比任何流火之毒,還讓人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走上台階時,他輕聲提醒:“玉兒,山路陡峭,看著點台階。”

林羨玉穩穩當當地踩著山石,擡頭望向山林之中不起眼的靜妃墓。

“母後一定是國色天姿,否則生不出你這樣的兒子。”林羨玉說。

赫連洲微愣,“我?我相貌平庸,不過我母後的確美貌過人。”

“誰說你相貌平庸?”林羨玉大不滿意。

“那在玉兒眼裏,我相貌如何?”

林羨玉竟有些小小的羞澀,咕噥了好一會兒,才小聲說:“很……很是俊秀。”

他好像從沒當面誇過赫連洲。

赫連洲想起林羨玉第一次見他時就嚇得哭出聲,張口閉口“活閻羅”,他向來知道自己長得兇,笑了笑,心想:玉兒也會情人眼裏出西施嗎?

他握緊了林羨玉的手,帶著林羨玉走到墓碑前,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還是林羨玉先掏出帕子,將墓碑上的灰塵擦拭幹凈,然後和赫連洲一同跪了下來。

赫連洲在這時候總顯得笨拙。

林羨玉主動開了口:

“太後娘娘,晚輩名叫林羨玉,是一個祁國人,還是一個男人,陰差陽錯和赫連洲成了婚,卻不想遇到了此生良人,我們一同經歷了許多,如今情投意合,再不願分開。”

林羨玉望向赫連洲,赫連洲朝他笑了笑,然後望向陳舊的墓碑,道:“母後,這些日子發生了太多事,您也許已經知道了,兒臣終究還是……還是奪位了,這不是您想看到的局面,但兒臣必須如此,並不後悔。至於羨玉,他是兒臣放在心尖上的人,還望您在九泉之下保佑我們永世不相離。”

二人一同叩拜。

離開妃陵時,林羨玉忽然說:“待百年之後,我們也要葬到一處。”

生同衾,死同穴,生死不相離。

赫連洲和他十指相扣,“好。”

登基大典舉行那日,赫連洲特意叮囑了一切從簡,並未鋪張。一早遣官告天地宗社,赫連洲帶著林羨玉去太廟告知先祖,待鐘鼓鳴響時,赫連洲著明黃袞服登城門,看天地萬象。緊接著百官身穿朝服至明光殿前,文東武西,跪於兩側禦道。

待赫連洲走下城樓,走進明光殿,在盤龍金椅上落座,常侍高聲宣讀詔書。

“……今乃多事之秋,朕當躬行勤政,焚膏繼晷,望侍衛之臣不懈於內,忠勇之士忘身於外,以期中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