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立春(03)

寧樨不是受不了委屈的人,也從來不認為,自己在溫嶺遠身上所受的那些苦,是多麽值得一提的事情。甘心情願的迷戀,不論結局成與不成,她不會問當事人討要說法。自己竭盡所能、不後悔即可。

同樣的,不能因為現在和溫嶺遠已經在一起了,有些公道上的事情,就可以囫圇吞下。

寧樨並不只圖宣泄,而是要將這件事情的道理說清楚,因此賭氣似的說完一句“憑什麽”之後,就控制自己的情緒。輕輕地推一下溫嶺遠,自己跪坐在木地板上,指向茶幾,甕聲甕氣道:“我今天整理房間的時候,在你書房的櫃子裏,發現這個。”

溫嶺遠順著看過去,只知道是一張唱片。

他伸長了手臂將其夠過來看,哦,某一年音樂節上買的,一支叫做“量販霓虹”的小樂隊的作品。他前一陣子,在微博上看見過關於這支樂隊的消息,還在活躍著,雖然依然不大出名,但小小一場live,已然能被死忠粉絲填滿場子。

溫嶺遠有一些不理解,“這張唱片,怎麽了?”

寧樨眼眶再紅一圈,倒是克制沒有讓眼淚湧出,她其實覺得,那些婉轉的心事沒必要再說了,不然好像是故意為了讓溫嶺遠覺得愧疚一樣,很計較,很沒意思。

“這張唱片,我也有。”

溫嶺遠一下愣住。

“你看,如果不是我專門告訴你,你可能都不會知道,那場音樂會我也去了。我碰到了小園,不過我讓她不要跟你講,因為我不想跟你碰面。包括後來,南川去崇城大學參加比賽,我看見了你,同樣沒有跟你打招呼。”她抽一下堵住的鼻子,拿著呼吸不勻的氣聲繼續說道,“我騙你蘇昱清在跟我約會,我明明可以留在南城卻選擇了去崇城,你過生日我不給你送生日禮物,我過年回南城都要故意繞過青杏堂……那時候,我是認真且努力地試著忘記你。還要怎麽做呢?躲到天涯海角也不夠嗎?憑什麽,你和鐘映分手的原因,卻要落到我頭上?”

溫嶺遠眼看她眼裏一包淚水,快要兜不住,立即親吻她的額頭,溫聲哄慰著,直到她情緒平順一些,才問:“鐘映這麽跟你說的?”

他心裏十分不悅,之前鐘映再怎麽鬧著,是跟他兩人之間的事,現在以一些誅心之論將寧樨牽扯其中。他覺得,鐘映做得很不體面。

同時,他覺出一些諷刺,原來,他以為這個手分得很清楚了,誰知道,鐘映卻用她直到最後都在堅持的不坦誠,給他留了一筆無法申訴的糊塗賬。

“我和鐘映分手的直接原因,是我發現她在我的車裏安裝了定位裝置。而我也是直到剛才才知道,原來她一直都在猜忌你。”

寧樨聽著這話越發不對,“怎麽,我變成了導.火索嗎?”

“絕對不是。”溫嶺遠嘆聲氣,伸手去扶她的手臂,“你去沙發上坐著,我慢慢和你說好不好?”

寧樨沒有抗拒,她不會把氣撒在溫嶺遠身上。坐下以後,她撈一只抱枕過來抱在懷裏。

溫嶺遠在她身旁坐下,手肘撐在膝蓋處,微躬著背。他不習慣在一段感情結束之後翻前任的舊賬,無論對錯在誰,都非君子所為。眼下卻是個需要條分縷析的特殊場合。

便告訴了寧樨,鐘映兩度偷看他手機的事情,以及過往需要他時刻報備行蹤,倘若一時聯系不上,便會信息轟炸。他不是不願意遷就,只是總有覺得不堪其累的時候。

“可能我們在性格方面,還是不夠契合。我也高估自己的能力。她喜歡鬧出動靜的示愛方式,譬如生氣撂電話以後,讓我一打再打,等她覺得我通過了考驗,才會接我電話,這樣,她才會覺得我是在意她的。她說我性格太溫吞。”

寧樨當即辯駁:“是她不明白你的好!喜歡為什麽要考驗?我才不會舍得考驗你!”

溫嶺遠淡笑說道:“總之歸根結底,是我始終沒能獲得她的完全信任,沒有給她安全上的確信感。”

溫嶺遠的光風霽月在於,仍然不會以譴責語氣將責任全部推給女方。

“所以,跟你無關,跟任何人都無關,不從根源解決問題,或遲或早,我和她都要走到這一步。我是個信奉長痛不如短痛的人。”溫嶺遠這樣說著。

“所以,我說‘憑什麽’,不單單是為了我,更是為了你感到不值得。”寧樨氣順一些,卻更難過,篤定哪怕鐘映說愛過溫嶺遠,她也一定還是更愛自己,愛一個人的話,怎麽舍得把他逼到這步田地。

“我再清楚不過,論跡論心,在和我這件事上,你沒有一絲對不起她。”她記憶猶新,那時候溫嶺遠是怎樣以溫和卻又堅決的措辭,劃定他與她之間的界限。

溫嶺遠笑了笑,伸手在她腦袋上摸一把,“還覺得委屈嗎?要是還是氣不過,我找鐘映把話解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