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千古艱難惟一死,傷心豈獨息夫人

——息夫人的故事

公元737年的一天晚上,地點是在唐歧王家中,事件是歧王請了一幫文人吃飯。

春秋戰國時候,王公貴族們喜歡養門客。到了唐代。這個風氣又有了點復興的味道。杜甫詩裏就說嘛——“歧王宅裏尋常見”。為什麽尋常見?就是文人名士經常在王公貴族那裏聚會。

說這天晚上,歧王與一幫文人邊喝酒,邊聊天,說著說著就說到女人這個話題上來了。這男人在一起,喜歡以女人為話題,這完全是正常的事兒。問題是就女人的話題,聊著聊著就聊到了“紅顏禍水”的話題上。

有一人站起來慷慨激昂地說:“這紅顏禍水最典型地就表現在女色誤國上,你看,吳王夫差好好的天下,不就毀在西施的手裏了嗎?這上推到上古夏、商、周,這末代君王無不栽在女人的手裏。妹喜迷惑夏桀,妲己迷惑商紂王,褒姒迷惑周幽王,這哪一個不是女色誤國,斷送了大好江山。就算是息媯,好像錯不在她身上,但息國與蔡國因她而滅亡卻是不爭的事實,這女色誤國、紅顏禍水,我輩不可不謹記啊。”

歧王聽了這話,點頭稱是,其他的人也紛紛附和。這時候歧王就對在場的一位關鍵人物說:“王維啊,你何不就此作詩一首?以警後人啊!”

聽了這話,一直默不作聲的唐代大詩人王維王摩詰站了起來,只見他絲毫不作猶豫,取過紙墨筆硯,當即揮毫寫下了一首他的舊作,一首五言絕句,題目就叫《息夫人》。詩是這樣寫的:

“莫以今時寵,忘卻昔日恩。看花滿眼淚,不共楚王言。”

當時,所有人看了這首詩,都變得鴉雀無聲了。那個夜晚,也因此永遠留在了歷史的燈火闌珊處。

話說又過了一百年左右的時光,時間已是晚唐,地點仍是在文人騷客的詩酒聚會上,又有人談起了紅顏禍水,談起了女色亡國,談起了這個女人——息媯息夫人。所有的文人都力推當時的大文豪杜牧賦詩一首,以仿前朝盛事。杜牧也不推辭,同樣像王維一樣,揮筆立就,成七絕一首。詩是這樣寫的:

“細腰宮裏露桃新,脈脈無言幾度春。畢竟息亡緣底事?可憐金谷墜樓人。”

同樣是大文豪,同樣是寫息夫人,王維與杜牧的詩卻大相徑庭。為什麽呢?兩人的觀點到底有何不同呢?這個答案,我們暫時按下不表,待會兒再詳細解說。

我們先來看看這個息媯息夫人到底是個什麽人,她為什麽會在千年之後,還讓這些酸腐文人津津樂道呢?

息夫人的故事出自《左傳?莊公十四年》。說楚國的周圍有兩個小國家,一個叫息國,一個叫蔡國。息國的國王叫息侯,相傳他的祖先是周文王的第十四子。息侯與蔡侯之間本來沒多大交往,但後來兩個人的關系卻發生了重大的改變,因為他們娶了一對姐妹花——陳國國君陳侯的兩個女兒。就像孫策和周瑜分別娶了大喬和小喬,所以兩個人的關系才鐵到那份兒上!也就是成了連襟了。說這個蔡侯娶息媯姐姐的時候並沒有見到息媯,他也從來沒見過息媯,所以只是聽說這小姨子很漂亮,僅此而已。兩國之間因為有親戚關系,所以書信來往,禮儀問答,倒也一直相安無事。壞就壞在有一天息媯思念起姐姐來了,她想到姐姐那兒竄竄門,走走親戚。按道理說,這也沒什麽不好,所以息侯就派人把息夫人送到她姐姐蔡國那裏去了。

說到這兒,就不得不提我們中國人的那句老話,叫做“一動不如一靜”,這一去就像多米諾骨牌倒下的第一張牌,讓無數人的命運,無數人的心情為之徹底發生了扭轉。讀史讀到這裏,我經常會感慨,這也是人生的“蝴蝶效應”吧。

有些人會問了,這小姨子到姐夫家去竄竄門兒,很正常啊,會有什麽大不了的事呢?

是啊,一般想來,確實也不應該有什麽大不了的事。可這個人啊,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再難想到,這個蔡侯,身為一國之君,卻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流氓。

在給息媯辦的接風宴席上,蔡候一看到息媯立即目瞪口呆,驚為天人。心的話,天下怎麽會有這麽絕色的美人!這人和人不一樣,男人被女人的美麗所震撼後,一般會走兩個極端。一種是像段譽看到王語嫣之後,那敬愛之情會上升為一種聖潔的情感,所以他只肯遠遠地追隨王語嫣,開始連碰下手都認為是對王語嫣的褻瀆;另一種就是像這個蔡侯見到息夫人之後,喜愛之情立即會變成汙濁的無恥情調,所以他在酒席上就開始汙言穢語,動手動腳,大概他平常在國內耍流氓耍慣了,他又是國王,又沒什麽人能管她,所以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在酒席之上是極盡無恥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