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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確定她睡著了,便輕輕掛掉電話。
深夜交談時總是呢喃細語,仿佛是囈語。
有時會有身在夢境的恍惚。
如果這一切真是夢境,那麽我可能醒不過來。
因為每當我掛斷電話後,還是會覺得蒙眬恍惚。
“我給你的感覺是什麽?”我曾在電話中問。
“嗯……”她想了一下,“像床一樣。”
“床?”
“床給人的感覺是放松和舒服,就像你給我的感覺一樣。”
“謝謝你的贊美。”
“但不是每張床都會令人舒服。”
“啊?所以我是張不舒服的床?”我很驚訝。
“差不多是這意思。”
“你可以送佛送到西嗎?”
“嗯?”
“如果你要贊美,請好好贊美。不然分不出是贊美還是抱怨。”
“我有好好贊美呀。”
“像床一樣舒服,卻又是張不舒服的床。那麽是舒服還是不舒服?”
“我也不知道怎麽形容。和你一起時我總感覺放松、自在與舒服。但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又會覺得怕怕的,那感覺並不舒服。”
“怕?”我很納悶,“你怕什麽?”
“不知道。反正就是怕。”
“噢。”
她描述感覺時用的文字常常很抽象,並不具體。
有時我可以理解她抽象的表達,甚至還會有同感。
但像床一樣舒服卻是張不舒服的床,我不僅不理解,也覺得矛盾。
開學了,這是我和她在大學生活的最後一年。
比起暑假期間,我們比較少在線遇到。
但只要一遇到便會聊天,懶得打字時還是會用電話取代。
於是她又給了我第二組數字,是她住宿地方的電話號碼。
她家在這座城市,照理說並不需要在外住宿。
但她一直想離家住宿,終於在大三時跟社團的學姐學妹合租一棟樓。
打這棟樓的電話號碼有個好處,就是不會有警報。
而打她家裏的電話時,她怕母親發現她深夜講電話,
偶爾會突然說:“有警報。”
這時我會拿著話筒不出聲,直到她說:“警報解除。”
開學快一個月了,我們通了六次電話。
明明在同一所學校,只講電話不見面好像有點怪。
但又沒有什麽非見面不可的理由。
我其實想見她,但始終找不到理由或借口。
“明天是禮拜二,你下午五六節有課。”我說。
“對。”她問,“怎麽了?”
“你下課後有事嗎?”
“沒事。”
“你會不會覺得下課後沒事,很空虛?”
“神經病。”她笑了。
“告訴我你現在的表情。”笑聲停止後,她說。
“表情?”我摸了摸臉,“我不會形容,大概像苦瓜吧。”
“我想看你的表情。”
“怎麽看?”
“明天第六節下課後五分鐘,在M棟側門水池邊碰面?”她說。
“好。”
“告訴我你現在的表情。”她說。
“像甜瓜了。”
我說完後,我們同時笑了起來。
她上課的教室在M棟,那應該是她的地盤。
但我從來只是經過,沒進去過,印象中沒看見過水池。
隔天我特地提早幾分鐘去找水池,但繞M棟轉了一圈也沒找到。
M棟側門旁有男廁所,難道側門水池邊是指男廁所?
因為男生廁所裏的小便鬥如果不通,就會形成黃色的水池。
但她應該不會有這種幽默感,而且怎麽可能約在男生廁所?
我再繞M棟轉一圈,還是沒發現水池。
打算找個人問時,突然在不遠處看見她的身影。
我往她的方向走,穿過樹林,在離側門50公尺處看見水池。
這水池只有教室的一半大,又被幾棵大樹和灌木叢環繞,
如果不走近,根本無法發現。
她坐在水池邊的圓石椅上,視線朝著水池,背對著我。
雖然理應是下午時分熱鬧的校園,但這裏異常安靜。
我緩步向前,在離她五步遠時,停下腳步。
因為我突然不知道是要開口打招呼,
還是直接坐在她身旁另一張圓石椅上。
以見面來說,我們沒見過幾次面,而且距離上次見面已經一個半月了,
所以算不太熟,應該先微笑著走過去跟她打聲招呼說好久不見。
但以電話或網絡上的交談而言,我們已經累積了數十個小時的經驗值,
而且昨晚才講了一個小時的電話,應該算很熟了,
可以直接坐在她身旁的石椅上開玩笑說:“今天怎麽有空約我出來?”
我跟她,算熟,還是不太熟?
在我猶豫該以哪種角度看待我和她的關系,
不知是要微笑打招呼還是直接坐石椅時,
她回過頭看著我。
“你遲到了。”她說。
還沒決定該怎麽做,她卻先開口說這句,我不禁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