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舊 九   碧樹凋殘(第2/7頁)

黃梓瑕知道,他們雖只相處這短短一天半夜,但共同拒敵,一路相扶回來,已經是患難之交,情誼自然不同了。就像她與李舒白一樣。

張行英就著廊下微光看著她,局促地問:“那,黃……楊兄弟,你又怎麽會在這裏?”

“我們路上遇襲,為了隱藏行跡,所以暫時住在這裏。”黃梓瑕簡短解釋道。

裏面景毓的聲音已經輕了一些,黃梓瑕忙去打了一盆熱水,見大夫出來了,便端了進去。張行英接過去,說:“我來吧。”

他坐在床邊給景毓擦洗身上的血汙,見他身上縱橫交錯全是包紮的繃帶,手中拿著的布竟無從下手,只能勉強給他擦了擦臉和脖子,心裏覺得難受極了。

李舒白的房間騰給景毓和張行英,自己又另開了間房。店小二雖然望著房間內一床血花眼淚都快下來了,但因為這房間記在周子秦名下,也只好囑咐說,客官,記得另付床褥費啊……

天色未明,黃梓瑕就醒來了,起身梳洗之後,穿好衣服出去,看見李舒白正從景毓的房中出來,掩了門之後對她說:“情況還好,有點低燒,但比昨夜好多了。”

黃梓瑕點點頭,松了一口氣。

兩人在前店吃早點時,黃梓瑕又輕聲說:“昨夜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要請教王爺。”

李舒白點一下頭,擡頭看著她。

“因鴆毒而死的人,身上除了砒霜的症兆之外,還會出現其他的印記嗎?比如說,指尖會出現黑氣之類的嗎?”

李舒白略一思索,問:“你是指,傅辛阮手指上的那些黑色痕跡?”

“是。”

“應當是不會有的,我想,那黑色的痕跡應該是從其他地方沾染來的。”

“那麽,這又是一大疑點了,”黃梓瑕低聲道,“傅辛阮身為一個女子,容貌又如此出色,王爺想,一個女子在赴死之前,怎麽會不愛惜自己的身體發膚?又怎麽會讓自己那雙水蔥一樣的手,在死後還染著難看的顏色呢?”

李舒白點頭,又說道:“說到此事,我看你昨天查看了傅辛阮的箱籠妝奩,臉上也露出遲疑的神情,又是發現了什麽?”

“這個,你們男人就不知道啦。”她看看周圍,見依然只有他們兩人在角落中用早點,便低聲說道,“王爺還記得嗎?傅辛阮死的時候,綰盤桓髻,著灰紫衫、青色裙、素絲線鞋。”

他點頭,以詢問的目光看著她。

“我看到她的櫃中,全都是淺碧淡紅的顏色。可見傅辛阮平日喜歡的,都是明麗鮮艷的衣裳。那件灰紫衫,我看倒像是珠光紫的顏色敝舊之後,拿來作為起居衣物隨意披用的。”

“你是指,一般女子臨終時,大都會換上自己喜歡的新衣,不可能穿這樣的衣服?”

“何況,她是與情郎殉情,真的會棄滿櫃光鮮的衣服於不顧,穿著這樣的舊衣與情郎十指相扣共同赴死?至少,也該收拾一下自己才對,”黃梓瑕說著,想了想又搖頭,說,“不過如今也不能下斷語,畢竟,一意尋死的時候,萬念俱灰,可能也不顧及自己是否穿得好看了。”

“所以,我們下一步要著手的事情,便是看究竟有什麽值得他們萬念俱灰的吧。”李舒白說道。

黃梓瑕點頭,與他一起用了早點,兩人一起步出客棧時,她終於忍不住,轉頭看著他,欲言又止。

“說吧。”他淡淡道。

“我只是覺得有點奇怪……您難道從來不將前次的刺殺放在心上嗎?”這每日與她一起調查案件的架勢,讓她簡直都懷疑前幾日究竟是否遇到過那一場慘烈刺殺。

他卻只輕輕瞟了她一眼,說:“急什麽,不需多久,下一次就要來了。”

“好吧……反正您連刺客的領頭人都認識,想來運籌帷幄,盡在掌握,我是多言了。”她說著,翻個白眼將他那一眼頂了回去。

李舒白第一次看見她這副模樣,不由得微微笑了出來,側頭對她說道:“告訴你也無妨,其實那個領頭人……”

話音未落,他的目光忽然落在前面一個人的身上,那即將出口的話也硬生生停住了。

站在街對面的人,青衣風動,皎然出塵,正是禹宣。

而禹宣對面所站著的人,讓他們兩人也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正是周子秦妹妹的那個準夫婿——齊騰。

此時天色尚早,街上行人稀落,不知這兩人站在街邊說著什麽。禹宣的臉色十分難看,無論齊騰說什麽,他都只是搖頭,緩慢但堅決。

黃梓瑕還在遲疑,李舒白已經拍了一下她的肩,說:“跟我來吧。”

他帶著她走過清晨的街道,向著他們走去。

黃梓瑕跟在他身後,低頭不語,就像一個小廝模樣。

就在快走到他們身邊時,李舒白在一個攤子邊站住了,說:“來兩個蒸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