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舊 九   碧樹凋殘(第4/7頁)

還是禹宣先開口,問:“兩位何往?”

李舒白說道:“我們到成都府多日,還未曾遊賞過周圍風景,今日抽空過來尋訪一下城郊勝跡。”

禹宣也只順著他的話說:“是,明月山廣度寺是蜀中古刹,山間奇石流泉,茂林修竹,景致非常,頗值得一玩。”

黃梓瑕點頭,說:“我們也想去拜訪一下沐善法師。”

“沐善法師與我相熟,我倒是可以引見。”禹宣說著,示意他們往城郊而去。

蜀中山多險峻,明月山更是氣勢非凡。

沿著山腳的石階,黃梓瑕跟在禹宣的身後,一步步往上走著,忽然想起,去年這個時候,天氣晴好,他們也曾登過明月山。

那時他們並肩笑語,一起拾階而上。在險峻的地方,她稍微落後,他便回頭看一看她,向她伸出自己的手。

有時候,她毫不理會,口中說著“我自己會走”,賭氣要超過他;有時候,她抓住了他的手,借一借力飛身跳上兩三級石階;有時候,她將路邊摘下的小花放在他的掌中,假裝不懂他的意思。

她去年曾摘過的花,如今依然在道旁盛開。

她在經過的時候,無意識地摘了一朵,捏在手中,擡頭看前面的兩人。

修竹般的禹宣,玉樹般的李舒白。

一個是銘心刻骨的初戀,少女時第一次心動的夢想。

一個是足以倚靠的對象,她如今並肩攜手的力量。

一個仿佛已經是過去,一個似乎還未到來。

她低頭看看自己手中的細碎黃花,擡手讓山風將它吹送到遙遠的天際去。

她長出了一口氣,仿佛要將一切雜念都排除在外,讓此時的風將自己紛雜的情緒像那些輕飄的小花一樣送走。

在她還沒有完成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之時,又如何能讓這些東西侵染自己的心緒呢?

沐善法師所在的廣度寺,寺門在山腰,各大殿嚴整地沿著山勢層層向上鋪設,直達山頂。山勢險峻,寺廟規模又太大,自半山腰開始,便見寺不見山,只看見黃色的墻壁房屋層層疊疊,遮住了山體。

沐善法師如今是寺中住持。禪房花木幽深,房後有一眼泉水,自山石之間漏出,潺潺繞過禪房。

“這就是那眼忽然一夜變大的泉水?”黃梓瑕走到那眼泉的旁邊,仔細查看水底的泉眼。只見泉眼開裂痕跡尚在,周圍石上青苔缺了大片,水流潺潺。

李舒白彎腰與她一起看了看,不由得失笑。而黃梓瑕也回頭與他相視,低聲說:“果然是人為的。”

李舒白在她耳邊問:“這樣粗劣的手法,為什麽成都幾乎所有人都相信了?就連禹宣都信了,這豈不是咄咄怪事?”

黃梓瑕瞥了站在不遠處桂花樹下的禹宣一眼,又看著那條石縫,點頭道:“是啊,這石頭裂開的縫隙,鋒棱還在呢。”

兩人還在看著,旁邊知客的小沙彌已經過來了,說道:“二位是第一次來吧?想必也是來求見我們法師的?二位請看,這眼泉水就是法師法力無邊的見證了。”

黃梓瑕轉頭看他,問:“聽說,這就是那一夜之間變大的泉眼?”

“正是!前一天沐善法師還在說這眼泉水太小了,第二天早上我睡夢間便聽見嘩嘩的聲音,起來一看,這水都湧到磚地上來了!你們看,這泉眼噗突突一直都在大股大股冒水呢!”

“一夜之間突然出現的嗎?果然是神跡啊!”

小沙彌更加驕傲了,挺著小胸膛說:“是啊!你們知道嗎?之前,成都府出名懼內的陳參軍,他老婆特別兇,整個成都府的人沒有不知道的,他天天被老婆罰跪,還頂著夜壺呢……”

陳參軍,黃梓瑕當初也曾聽過他的事跡,於是饒有興致道:“是啊,這個我倒也聽說過。”

小沙彌得意揚揚地說道:“可現在,他在家裏翻身了!如今他妻子懼他如虎,據說每天都舉案齊眉,跪著伺候丈夫用餐!”

黃梓瑕壓根兒不信這些神神道道的東西,但還是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問:“那法師到底是用什麽辦法,讓她轉性的?”

“我們法師可厲害了,不打不罵,只讓他們夫妻倆來到禪房裏,取一盞凈水煮了一壺茶,喝茶時又對他們說了一些佛經道理,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結果,母老虎一下子就完全轉過來了!”

“啊!沐善法師果然是法力高強!”黃梓瑕一臉聽啥信啥、敬佩不已的模樣,“不知還有什麽神跡嗎?”

“還有一件事,與西川節度使範將軍有關!此事在成都府十分有名,人人都知道的!”小沙彌簡直整張臉都在放光,眼睛發亮,說道,“當時範將軍的公子迷戀上一個歌伎,尋死覓活要將她帶回家。範將軍當真是對他的公子完全無可奈何,打罵都無用,然而我們法師一出馬,寥寥幾句,便將範公子完全扳轉了過來,轉身就把歌伎拋在了腦後。可見佛法無邊,洗滌心靈,法師大智慧大法力,足可力挽狂瀾,浪子回頭,苦海無邊,我家法師普度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