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於心然心中萬般懊惱, 趕緊跟上皇帝。他的寢宮離此處近,不必坐龍輦。皇帝走得快,於心然須得小跑才能跟上。

待進了靈兮殿, 已經是氣喘籲籲了。

皇帝坐到了木塌上, 她不敢坐,身上一襲淺藕色宮裝裙側沾了打翻的酒菜有些臟。

“飲了多少酒?”皇帝問。

“五六杯,臣妾沒有醉。”於心然趕緊辯駁,“方才只是沒有當心。”

“一身的酒味, 身為貴妃,行止不端,去那跪著清醒清醒。”皇帝指了指寢殿的內室, 那裏平日裏不允許其他宮人隨意進出,皇帝還算是給了她一些臉面,不叫下人瞧見。

“可是臣妾是真的沒有、”於心然還想為自己辯解。皇帝眼神瞬間掃過來,神情不悅。她就識趣地閉上了嘴,跪在內室總比跪在殿外好,她身為貴妃顏面還是更重要。

可她就是沒喝醉啊。

地上真涼, 於心然雙膝著地, 頭暈乎乎身子晃晃悠悠地, 不得已雙手手掌也撐在地上。內室與外間之間有一層淺金色的薄紗簾子。透過簾子望出去, 外頭的一切隱約可見。皇帝已經換下龍袍, 著了一身略顯素雅的長袍, 閑適地坐到了梨花木塌之上喝茶看折子。

大太監進來點上熏香爐,淡淡百合香彌漫開來,透過了簾子,又好聞又安神。

於心然喝了酒總是困,現下又聞了這百合香, 眼皮便有些沉了,幸而地上冰涼她還不至於睡過去,輕靠在精巧的博古架上閉目養神。

恍惚了一會兒,身子突然失了倚靠她頓時清醒,博古架歪向了墻側,放置於架上的一尊珍貴的紫檀底暗赤色珊瑚搖晃了幾下,眼看就要墜落下來。

遭了!她眼明手快,立即撲過去救!

還算及時,珊瑚倒摔下來在距離地面一尺的地方,於心然用雙手穩穩地托住了。

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她的一顆心也隨之輕輕放下,掌心傳來微微刺痛感,仔細一瞧,原來左手接住了珊瑚的木底,接了那頭的右手卻遭了殃,幾根珊瑚刺深深紮進了掌心。

屋外傳來腳步聲,於心然趕緊扶起歪斜到一邊的博古架,捧著珊瑚放置妥當繼續跪著。

“嘶。”於心然從小挨打,是極能吃痛的人,只是手心的疼痛一絲一絲蔓延開來,愈演愈烈,疼得她眉眼皺起。只能握緊了手掌,好似這般做了就能將所有傷痛掩蓋起來。

靈兮殿內又靜了下來,方才大約是宮人進來為皇帝換茶盞。

掌心如刀割般的感覺令她什麽睡意和醉意全消散了,半跪半坐著,裙裾鋪在光亮的磚塊上,鬢邊的步搖輕輕晃蕩,她生無可戀地垂眸注視著宮殿的地面。

“清醒了嗎?”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一個溫雅的聲音,她擡頭仰望,皇帝正居高臨下地站在她面前,他永遠是一副高貴從容如神明的模樣,未嘗過人間六苦,顯得那麽遙不可及。

“清醒了。”她垂眸喃喃道。

“清醒了就回你自己寢殿去。”

於心然如蒙大赦,立即起身恭敬行了一禮,“臣妾告退。”

提著裙擺匆匆跨出了靈兮殿的大門。走出好遠才擡起右手,怪不得那麽疼,珊瑚刺紮得太深她又貿然拔出,掌心裏指縫裏盡是鮮血,連碰觸到的的裙邊上都沾了不少,此刻血還往外冒著。

夜深了,該是各宮就寢的時分,皇宮在月色的籠罩下一片安謐和靜,偶爾聽得不遠處守衛走過的聲音,也有路過的宮女停下來低眉順眼地向她行禮。

靈兮殿內,皇帝解開衣袍要去沐浴,他不喜宮人進內室來伺候,大太監也只是將換洗衣裳呈上便去門口守夜。正要跨出大門,無意瞥見地上的水滴,發現了一處,又發現了另外一處,難道是方才自己端茶的時候灑開來了?

大太監神色一慌,趕緊彎腰用袖子去擦,才一抹,袖子上便染了一點暗紅色。

“呀!”他這才反應過來,這地上的並非是落開來的茶水,而是鮮血!只是地磚顏色深,殿裏光線弱,才一時看走了眼!

大太監臉色一白,順著血滴找過去,發現目光所及處的最後一滴血是在內室的垂簾外。

“皇上!皇上您沒事吧!”大太監腳步匆匆地跑過去,也顧不得皇帝不許人踏入內室的命令。

皇帝正解著衣袍的盤扣,“何事慌張?”

大太監瞧了瞧皇帝,沒有受傷,又看了看地上,發現博古架邊竟然還有好幾滴血。

“來人,來人!有刺客!”大太監轉身就要去門口喊人。

“回來。”皇帝呵斥一聲,大步走到博古架邊,在戰場上廝殺多年,即使是淡淡的血腥味他也能立馬分辨出來。

視線巡視一圈最後定在那尊珊瑚上,皇帝伸手用食指指腹抹過珊瑚刺那較之其他地方更為鮮艷的紅色,雙眸微蹙,是血無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