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印記(第3/4頁)

他心口猛地跳動不安,不由捏緊扶手,開口催促:“行快些!”

擡著步輦的內侍聞言忙一面盡力維持平穩,一面加快腳步。

也不知是否因走得太快,其中一個引路的內侍手中的燈忽然滅了。他身邊擡步輦的內侍眼前一黑,一腳踢到一塊碎石,腳下不穩,一個趔趄,肩上的擔子差點滑脫出去。

李景燁只覺猛一顛簸,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一旁栽去,忙牢牢抓住扶手,這才沒從步輦上摔下。

眾人紛紛驚呼,都嚇得不輕,忙將步輦放下。

那兩個內侍撲通跪下,四肢打顫,求道:“求陛下恕罪!”

何元士也嚇得不輕,一面低斥二人兩句,一面躬身替他們說話:“陛下,這兩小兒一時疏忽,絕非有意。”

李景燁心煩意亂,無心責罰二人,只不耐地將他們斥退,令換了二人來補上。

內侍們再度將步輦擡起,眼看就要遠離仙居殿,他卻忽然揮手將何元士召近。

“元士,賢妃——不必留著了。”

他煩躁地按揉額角,出口的話音極地,除了何元士外,連前後跟著的內侍都聽不到。

“你親自去辦,別讓旁人知曉。”

何元士嚇得背後一陣冷汗,只得壓著恐懼,無聲應下。

陛下登基這些年,雖疑心日重,脾氣日躁,到底也不曾殺過身邊的人。

就連先前的芊楊,也是交給六局照例處置。

如今,他已愈發讓人膽寒心悸。

……

已近子時。

裴濟伏在麗質身上,輕輕吻著她的脖頸與雙肩,感受著最後的余韻,遲遲不願退開。

燈台上的紅燭方才沒被吹滅,此刻燃燒殆盡,跳動的火苗猝然消失,余下最後一絲燈芯,冒出一縷青煙。

屋裏一下陷入黑暗。

麗質伸手推身上的人。

裴濟慢慢翻身下去,卻抱著她不肯放手,直帶著她翻過身來,伏趴在自己胸口處。

她懶得動彈,便乖順地枕在他堅實的肩上,一手按在他心口處,感受著底下強有力的跳動。

混沌的神思慢慢歸位,她腦中恢復清明,漸漸想起白日的事,仍想驗證一番,便拿指尖有意無意勾他的胸口,道:“今日我見陛下的模樣,似乎有些不對勁。”

裴濟只覺胸口被勾得一陣酥麻,下意識握住她那只不安分的手,正湊到唇邊輕吻,聞言頓了下,漸漸肅起臉,點頭道:“不錯,我也感覺到了,今日入宮,也恰問了太後。”

麗質擡頭,將下顎擱在他的胸口,問:“太後如何說?”

皇帝的起居飲食起居一直都有內侍省管著,而嬪妃們則有六局二十四司負責,就連掌管宮務的蕭淑妃也不敢過問皇帝的事。滿宮中,唯有太後能知曉些。

裴濟枕在軟枕上,撫著她柔軟滑膩的面頰,蹙眉道:“太後也不大清楚,只知陛下近來已請了幾回禦醫,卻都說不出什麽來,似乎是心中積郁,身子虧空。”

白日太後說起此事,也不乏擔憂。可是他們都心知肚明,陛下這樣的性子,近來日益敏感,只怕身子虧空也多是思慮過重的緣故。

太後先前本還有心替賢妃說話,勸陛下消氣後便將她的禁足解了,可後來聽說,正是那日從仙居殿出來後,陛下才越發不對勁,反倒不敢多管了。

“過兩日,我父親打算往私下勸一勸陛下,稍放寬心,聽張禦醫的話,修身養性,慢慢調養。”

他料別人的話陛下恐怕聽不進去,本打算親自去勸,可父親恐他因此與陛下生嫌隙,便令他暫時不動。

他們自然都希望陛下能慢慢好轉,恢復從前的樣子。

他壓下心底莫名的,難以啟齒的矛盾,望向趴在自己胸口的女人,眼神悄然黯淡。

即便被遣回娘家,她似乎也關心著陛下。即便恨陛下,她也仍是陛下的嬪妃。

而他,只能躲在陰暗處,偶爾與她親近便已萬分不易。

這樣的處境,令他挫敗不已,甚至隱隱開始期望絕不可能的事。

麗質卻沒注意他的目光,唇邊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三郎,你說,陛下會聽旁人的勸嗎?”

裴濟沒說話,擱在她背後撫摸的手掌頓住,灼燙的溫度源源不斷傳遞至她肌膚間。

會不會聽,他們心中都明白。

若聽得進勸,又怎會到今日這般地步?

麗質側過臉,將左耳貼近他胸口,聲音極低:“如果有一天,他已變得昏聵無比,誰也不信,只沉迷享樂,連政事也不理了,你還會如此忠心地維護他嗎?”

裴濟一顫,渾身肌肉倏然繃緊,震驚不已地望著她,似乎完全沒料到她會說出這樣膽大妄為的話來。

如今的朝堂看似仍是一片平和,可暗裏,君主與臣子們已漸漸離心。太平盛世的表象下,似乎有暗潮洶湧,一旦哪一天失衡,便會爆發劇烈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