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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要談到重點了,”他說,“我怕你沒聽出這件事情的走向……我在談的是青春永駐,羅斯。挑個你要的年齡吧,二十三、二十四,隨你喜歡,你將永遠停留在那個歲數,不用渴望,沒有痛苦,不會長出討厭的老人斑,一切就像勞斯萊斯汽車那樣平順地運作。”她看著他,隨他起舞;他點點頭。“這是我經常答應,但鮮少履行的。”他說,“你年紀大到能懂得感激了吧?我將贈予你的,不僅是你遺失的韶光,更奉上你未來的歲月,所有一切都將置於美好的環境裏,與你悲慘的一生截然不同,要什麽有什麽,這裏根本沒得比。”

她隨他舞轉說:“我若答應,你會阻止燭光儀式……”

“哎喲,求求你,”他說,“別再提那件事了吧。不,我不會的,我也沒辦法,因為太晚了。所以當你下樓時,不是青春永駐,便是死路一條。毒氣會彌漫開來,逗留不去,由於毒氣比空氣重,所以我們才會待在樓上。”

她掙開他的懷抱,看著他說:“那安迪呢?”

他搖搖頭。“他留下來。”他說,“但我不再需要他,而且因為燭光儀式的事,我無法再信任他。我們可以生別的孩子,想生多少都行,別忘了,你會青春不老。考慮一下吧,羅斯瑪麗,我知道考慮所有狀況和你的成長背景,這項抉擇對你而言十分艱難,但你是個聰明人,會想通的——你猜出朱迪被害的事時,還真讓我大吃一驚——所以我相信你會明白,這是唯一合理的決定。”

兩人在閃光與雲層下共舞,他轉著她,抱住她,貼住她的臉頰。樂聲唱道:“天堂,我置身於天堂,我心狂跳,幾乎無法言語……(Heaven,I’m in heaven,and my heart beats so that I can hardly speak…)”

在閃爍的屏幕光線下,羅斯瑪麗頹坐在椅上,垂頭兩手交疊。

安迪歪在沙發上,手肘撐著扶把,掀開毛毯,用一對虎眼看著。他搖晃生著角的頭,低頭含住可樂罐上的吸管,他手上包裹毛巾,用大拇指和食指上的利爪掐住罐子。

喬/撒但靠在椅上,穿著絲質黑襪的腳翹放在控制台邊,用一對轉成虎眼的魔眼盯看,一邊拿湯匙挖著錫罐裏的魚子醬吃。他看著自己的多盤面手表,一邊小心不讓錫罐傾斜。他邊吞邊說:“我的天啊,再過三分十二秒就要開始了。看到台階上的那個家夥了嗎?還有那邊那個女的。呃,你看他們把蠟燭放在哪裏。”他搖搖頭,直接將湯匙插到魚子醬裏。“他們竟能那樣計數時間,真是不可思議。”他拿起香檳杯喝了一口,“那些家夥真的很厲害。你要去哪兒?”

羅斯瑪麗離開房間。

直接走到窗邊。

她在窗邊站定,用額頭抵住玻璃。

五十二樓底下的公園裏綴著點點金色的塵光,在球場,在綿羊草原上,北望極目之處,皆閃著小小的金光,有些地方較稀,有些地方且夾雜著黑塊。

半座紐約市的人——GC的核心人員也在其中——一定都聚集到公園裏了,在隆冬的枯樹下,準備點亮他們的蠟燭。是受到記憶中古老信仰的驅策嗎?

第五大道的大樓中,有兩扇窗戶著了火。皇後區冒出一抹紅光,染紅了雲層。

遠方高處繁星點點,幾盞緩緩移動的燈火穿越雲間的縫隙——那是少數因無法重新排班以避開燭光儀式的國際航班。但機長應該會走回客艙,幫所有乘客和機組人員點一根象征性的蠟燭,大家打算等飛機著陸後,再點燃自己的蠟燭。

遠處下方,一匹小小的馬兒拉著馬車,倒臥在中央公園南路,金光密布的公園一側,其他馬匹和馬車在它後頭倒成一列。汽車和公交車靜排不動,旁邊是黑色的微粒與金塵。

羅斯瑪麗哭了。

如果在她星期三晚上,聽見安迪第一次呼喊時,便趕到此處……如果她未因罪惡而感到困惑的話……

她渾身發顫。

吸口氣,用手掌拭著臉頰,挺身站直,望著外頭,數算第五大道的高樓上有六扇窗戶著火了,皇後區現在已烈焰高漲。

她聽見他站在身後。撒但,站到我身後去[11]。她說:“我要留下來陪安迪。”

“我還以為你很聰明。”安迪說。

她轉身看著安迪。

母子彼此相視。

“去吧。”安迪說。

“我怎能走得了?”她問他,“我甚至不配得到永生不死,連多活一天都不配。”

“去吧。”安迪說,“相信我,你真的該這麽做,你不會有事的。”

“不會有事?”她含淚道,“我會沒事?可是世上所有人跟你都死了,只剩下我跟牠,這樣叫沒事?我看你是瘋了!你瘋了!”

“看著我。”他說。

羅斯瑪麗看著他的虎眼,安迪說:“這件事你就相信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