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清晨的甜蜜刀鋒 第九章(第12/17頁)

“就是,旻旻你不用擔心啦。你就等著聽我給你說書吧!”

楚道石什麽都沒說,他只是呆滯地看著遠方漸漸暗下去的地平線,往日兩只眼睛中的神采,被一些黑暗的東西洗劫一空。

水火交加之下,所有利刃化的畫軸都被摧毀,有的在火中顫抖地化為了飛灰,有的則被水浸透,成了廢紙。不少顏料從紙上溶化出來,流淌在汙水中,把地面染得肮臟可怖。據厘於期判斷,這些旋轉刀鋒進攻時形成的強烈氣旋,會暫時隔絕外界與屠場的聯系,所以外面的仆人們,根本聽不見甄旻的尖叫。不過這樣也正好避免走漏風聲,甄旻把驚魂按定,叫人進來時就說剛才不小心打翻了熏香的爐子,把屋子點著了,想找水自行撲滅沒有成功。厘於期則非常配合地一把火燒掉所有斬斷的家具和床,幾個人做出一個惟妙惟肖的火災現場,把這場異變的痕跡徹底消滅得幹幹凈凈。事罷,被留下來頂缸的甄旻去領受老爹的責備,這幾個人則火速離開甄府,也不套車,每個人把車上的馬解下來,三溜煙塵,殺奔幽館。

十三

天啟的街道上,燈燭高燒,從夜市傳來的喧嚷人聲,遠遠地傳了過來。被染成明亮紫色的夜空,溫柔地覆蓋在夜晚歡樂的人群頭上。在那裏,有美食,有百戲,有徹夜不熄的紅燈,有偶然邂逅的士子和富家小姐。人們沉醉在饗足冶艷的生活中不能自拔,這一夜如往常般迷蒙虛幻,置之度外的又豈止生死。

楚道石縱馬穿過這些景象時,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浮現在心頭:

往日種種,如朝露般放射著短暫光輝的友誼,在一夜間,都要被真相蒸發而去。

他望望在前面開路的厘於期,又看看身後聚精會神的白徵明,一個苦笑油然而生:如果這就是歲正之路——嶽岐鋒,被踩在腳下的,不是你一個人!

他揚起馬鞭,兇狠地喊道:“讓開!讓開!”

出了夜市,還要馳過幾條街道才能到達幽館。而距離幽館還有三箭之路時,厘於期咆哮道:“楚道石,有變!下馬沖進去!”

兩個人同時從馬上滾落隨即消失,眨眼間,只有白徵明一個人策動三匹馬直奔幽館正門。在五皇子的眼中,今夜的幽館,格外死氣沉沉,連一盞燈也沒有,到處都漆黑得宛如深淵。

厘於期的身體貼著地面,以一種可怕的速度蛇形前沖,等馬上要撞到幽館的墻壁時,他毫不減速,只是兩手向前一分,整個身子就沒了進去。而當再度現身時,厘於期已是渾身上下閃耀著不祥紅光的戰神姿態。在他的手中,一把鐮刀狀的光球殺氣騰騰貼地平掃,在堅硬的石頭地面上留下了長長的拖印。

黑暗的幽館,甚至都沒有一個館吏出現。

楚道石在距離厘於期十幾丈的地方出現,赤手空拳,但是在他的周圍,亮起一圈幽暗的黃色光芒,他沉聲說:“都燒光。”

厘於期長聲大笑:“這還用你說?”他把自己的長柄鐮刀往地上一栽,火光噴湧而出,照亮了庭院的大部。就見在幽館寬敞的庭院裏,空中密密麻麻地浮滿了白色的紙張。從剛才開始,它們就一直安靜地呆在黑暗之中,不動,也不發出聲音。等被鐮刀的光照到,它們才像無數如夢初醒的昆蟲般,發出了不安的嗡嗡鳴聲。

在楚道石的視野中,後面整齊而燈光全無的藏書樓中,突然亮起了一星火花,在黑暗中極快地一閃。院子中的浮空紙張頓時化身為無數飛旋利刃!

厘於期用余光也瞟見了發出號令的火花,他的火焰幾乎在同一瞬間噴薄而出。

所有的紙刃,沾上火都燒了起來,它們像受傷的動物般,嗥叫著四下奔逃,而更多前赴後繼的刀鋒,如同進攻的蜂群,瘋狂地攢向厘於期。與此同時,逃竄的火紙點燃了更多的同類,疾速焚燒的火苗,化作無數道筆直的火線四下蔓延。在極黑的夜裏,它們宛如畫出了無窮無盡美麗的火之曲線,在天上縱橫驅馳,就如同有神一般的畫者,用死亡的筆觸蘸取烈焰,繪出滅亡的壯闊畫面!

楚道石縱身起跳,踏在漫天狂奔的著火紙張上,徑直奔向剛才發出信號的地點——君字樓而去。這條路他很熟悉,但是這樣行來卻是第一次。所有敢於阻攔他的紙刃,遇到他身上的黃光就化作一道青煙。

他身上湧動的不是殺氣,而是悲傷。

那是好友離別,今生再也無法相見的空虛與失落;那是站在他即將遠航的船邊,感受著朋友漸漸松開的雙手,深知再見無期的絕望。

至少,讓我親自送他上路。楚道石這樣安慰自己。

他推開了君字樓的大門。

偌大的藏書樓中,只有從天井上射下的一縷月光,憂郁地照在中間背向楚道石的一個人身上。聽見門響,這個人優雅地回過頭來,正是嶽岐鋒。楚道石看著他的臉,一時無話可說。兩個人沉默地對視了片刻,楚道石突然開口道:“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