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崇禎四年的二十七個瞬間(七)(第2/8頁)

甚至就連文登縣本地,也有很多民戶轉投陳大帥的軍屯:他們發現自己一旦加入了文登營的屯堡體系之後,立刻就有了一座大靠山,非但縉紳不敢來盤剝,官府也管不到自己。入了屯堡之後,不僅農戶立刻就有地可分,去屯堡的門市部(供銷社)買糧食、成衣、鹽巴、鐵器、煙草、茶葉的時候還能打折,家裏的後生還能免費學識字……雖然作為獲得這一切好處的代價,家裏的男人要為陳大帥服兵役,但也不是白白送命,而是有著很豐厚的餉銀和撫恤——這麽算下來,就是給陳大帥賣命也是值了!

接下來,登州鎮下屬的幾個工坊也全力開工、開始大量制造農具、風車等耕地所需物品,在體制內就完成了屯堡擴張的必要準備。而隨著農業生產擺脫了士紳們毀滅性的過度剝削,農民在滿足溫飽之後有了一些余錢進行消費,登州鎮屯堡體系內的商業流通也隨之大為發展,愈發紅火的日子讓周圍的人看得更加羨慕……而依靠名為“文登香”的卷煙和其它特色商品,登州鎮又能夠從工商業上賺取到足夠的養兵費用。

就這樣,一座座安置登州軍家眷和屬民的屯堡,猶如雨後春筍一般,在各地被建立起來,星羅棋布地撒在登州鎮名下的廣闊疆域內,以一種嶄新的社會形態,牢牢地把這片土地抓在了手中。

當然,登州鎮的發展勢頭固然是一日千裏、好生興旺,不過陳大帥暫時也還沒有做到對整個登州鎮的說一不二、如臂指使——按照朝廷“大小相制”的軍事官僚體制,他雖然已經是登州總兵了,但是理論上除了一個嫡系的正兵營之外,也管不了下面那些遊擊、副將和參將的軍餉和隊伍,平時發的令是不管用的,只有在打仗的時候才能指揮其他各部。如今的陳新陳大帥之所以如此權威卓著,其實是將屬於自己的一套體系隱藏在朝廷的體系下,通過自己額外添加的軍法、軍需、訓導、參謀等機構,一方面為主官提供相應的輔助,另一方面控制分守部隊,再通過屯堡控制所有士兵的家庭和固定資產,整個登州軍才能穩如泰山。

但反過來說,如果是在這套屯堡體制之外的遊擊、副將和參將,陳新在平時就管不動了。比如在登州府城,就有登萊巡撫孫元化從東江鎮拉回來的一支遼兵駐守,以孔有德、李九成等人為首,平時不怎麽買陳新的帳。還有更西邊的萊州,同樣有一些部隊還脫離於陳大帥的屯堡體制之外……而且即便只是為了糊弄朝廷,也不能把整個登州鎮都給變成陳大帥的一言堂——那樣的話就當真變成毫不掩飾的藩鎮了。

所以,陳新和劉民有這對穿越者文武搭档,在打造登州鎮這個根據地的時候,有意放過了登州府城(現代的蓬萊市)周邊地區,給登萊巡撫孫元化和孔有德的遼東軍留下了一塊還算大的緩沖空間——反正民國時代我黨那套“農村包圍城市”的戰略,身為現代穿越者的陳新和劉民有不會不清楚。區區一座消費型而非生產型登州府城,他們也不是特別稀罕,寧可把登州鎮的大本營安置在威海這個自古以來的險要之地。

事實上,陳新和劉民有這兩位穿越者目前最為擔心的事物,並不是北京朝廷和登萊巡撫對他們擁兵自重的猜忌,也不是隔海相望的女真建奴這個國之大敵,更不是地方縉紳的反彈和軍中同僚的傾軋,同樣也不是目前還沒有殺入山東的流寇農民軍,而是某個目前看似距離登州鎮還非常遙遠的勢力……

……

這一日的威海,恰好突然下了一場大雪,由於威海位於山東半島尖端,陸路通行艱難,商賈多半要靠水路,在一場大雪後,日常的商業活動就基本停止了,連路上的行人也少了許多。

在這樣紛紛揚揚的大雪天氣裏,顯然也不會有什麽農活和工程可做,所以整個登州鎮上下都顯得很悠閑,除了巡邏、訓練的官兵和少數商鋪的店員之外,幾乎人人都在自己的屋子裏烤火“貓冬”。

威海衛的登州鎮大營民事部裏,登州鎮主管文職的二把手劉民有,正穿著皮襖一邊烤火取暖,一邊皺眉翻閱著一本書冊。不過這書冊既非經史子集,也非契約賬簿,而是厚厚一卷手抄本的南方士人雜記——明末的南方各省文風昌盛,讀書人都喜歡寫些經史子集以外的東西來“立言”博眼球,而且內容和體裁還必須寫得越另類越有特色,才越能引人關注,比如大名鼎鼎的《徐霞客遊記》就是其中一例。

而劉民有輾轉搞到的這本嶺南士人雜記,也是如此追求標新立異:似乎是由於幾次轉手和長途攜帶的緣故,這本雜記的書頁已經有些發皺破損,還帶了幾塊汙漬,雜記的封皮上,赫然寫著《髡事指錄》這樣一個頗為古怪的題目,而作者的名字則已經模糊得有點看不清了,貌似是什麽“蔓花齋主人”雲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