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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見幾張造型奇特的彎曲長椅,也貼著令人眼花繚亂的碎瓷片,還有樹木、草地……這是個公園。

“奇怪。”有人這麽說——是個男人,他從一張彎曲長椅上起身,他的灰發梳得非常整齊,面頰曬得黝黑,無框圓眼鏡放大了他的藍眼睛。“你是直接穿進來的,對吧?”

“這是什麽?我在哪兒?”

“桂爾公園,算是吧。如果你願意,就當你在巴塞羅那好了。”

“你殺了傑姬。”

男人皺起眉頭。“我明白了。我想我明白了。可是,你不應該來到這裏。這是個意外。”

“意外?你殺了傑姬!”

“我的系統今天有些過度延伸,”男人說,雙手插在寬大的茶色長外套口袋裏,“實在太奇怪了……”

“你不能做這種爛事,”波比說,淚水模糊了視線,“你不能這麽做。你不能因為一個人只是存在就殺了她……”

“只是什麽?”男人摘掉眼鏡,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塊潔白的手帕,開始擦眼鏡。

“只是活著。”波比向前走了一步。

男人重新戴上眼鏡,“這種事從來沒有發生過。”

“你不能這樣。”再近一步。

“你開始讓我頭疼了。帕科!”

“主人。”

波比聽見一個孩子的聲音,他轉過身,看見一個小男孩,小男孩身穿硬邦邦的奇特正裝和用紐扣固定的黑色皮靴。

“除掉他。”

“主人。”男孩硬邦邦地鞠個躬,從上衣口袋裏掏出藍色的布朗寧微型自動手槍。波比看著光亮劉海下的黑眼睛,見到了孩童不可能擁有的表情。男孩舉起槍,瞄準波比。

“你是誰?”波比不去理會那把槍,但也沒有繼續接近穿大衣的男人。

男人打量著他,“維瑞克。約瑟夫・維瑞克。絕大多數人都很熟悉我這張臉。”

“你是什麽重要人物嗎?”

男人眨眨眼睛,皺起眉頭,“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帕科,這個人為什麽會在這裏?”

“意外溢出,”男孩說,聲音輕快而動聽,“我們將大部分系統投向紐約,嘗試阻攔安琪拉・米切爾的逃跑。這個人和另一名操作者試圖進入數據網,遭遇了我們的系統。我們還在嘗試確定他是怎麽突破我們的防禦的。您沒有危險。”微型布朗寧的槍口一動不動。

他又感覺有什麽東西扯了扯他的袖口——不是字面意義的袖口,而是部分意識,有什麽東西……

“主人,”男孩說,“我們遇到了數據網內的反常現象,很可能與我方當前的過度延伸有關系。我們強烈建議您允許我們切斷您與數據網結構體的鏈接,直到我們能夠確定這種反常的原因為止。”

那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像是意識深處有什麽東西在抓撓……

“什麽?”維瑞克說,“返回那些容器?恐怕還不到那個地步……”

“存在遇到真正危險的可能性。”男孩說,他的聲音帶上威脅。他微微移動布朗寧的槍口,“你,”他對波比說,“趴在地上,伸展四肢……”

但波比的視線越過了他,落在花床上,看著繁花枯萎死去,青草變灰化為齏粉,花床上方的空氣翻騰攪動。腦海裏有什麽東西在抓撓的感覺越來越強烈、越來越急切。

維瑞克也望著枯萎的花朵,“怎麽回事?”

波比閉上眼睛,想著傑姬。他聽到一個聲音,他知道發出這個聲音的正是自己。他向體內伸出手,聲音還在繼續,他摸到了賈默的鍵盤。來吧!他在心裏尖叫,不知道也不在乎他在呼喚誰。快來吧!他感覺到某種屏障松開了,抓撓的感覺隨之消失。

他睜開眼睛,花床的墳地上多了個物體。他使勁眨眼。那東西像個漆成白色的木十字架;有人給橫臂套了件古老的海軍制服上衣,燕尾服上布滿黴點,沉甸甸的金質流蘇肩章已經失去光澤,銅紐扣銹跡斑斑,袖口也有穗帶……生銹的短刀靠著白色十字架,刀柄向上,旁邊有個瓶子,裝著半瓶透明的液體。

男孩轉過身,微型手槍拉出虛影……他坍塌下去,像是氣球泄氣,被虛無吸幹,手槍叮叮當當落在卵石小徑上,像個被遺忘的玩具。

“我的名字,”一個聲音說,波比意識到聲音來自他的嘴裏,他想尖叫,“是薩梅迪,你屠殺了我表親的駿馬……”

維瑞克拔腿就跑,寬大的外衣在背後飄飛,他沿著擺著彎曲長椅的蜿蜒小徑狂奔,波比看見另一個白色十字架就等在小徑轉彎的終點。維瑞克肯定也看見了;他拼命尖叫,薩梅迪男爵,墓地的主宰,統治死亡王國的洛阿,俯身籠罩了巴塞羅那,仿佛冰冷的黑色細雨。

“你到底要什麽?你是誰?”這個聲音很熟悉,是個女人。不是傑姬。

“波比,”他說,黑暗如波浪,在他體內搏動,“波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