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中的蜉蝣(第2/2頁)

在我們每個人的生命中,“年”是一個重要的概念,它是一個由地球圍繞太陽運行的天文周期形成的時間單位,同時它也隱含著個體的末日,一般人很難活過一百個年,從這個角度上講,“年”的確就像傳說中的那樣,是一個吞噬生命的怪獸。

對於一個物種或一個文明,也存在著一個天年。天年不僅僅是時間單位,還有更恐怖的內涵。與年相比,天年在時間尺度上要大幾億倍,在空間尺度上則大幾十億倍。天年對於物種整體,比年對於生命個體更冷酷,大部分物種很難挨過一個天年。這就是《天年》的世界設定。

《天年》的背景主要在中國,從來沒有想到過末日的中國文化將面對世界末日。書中展示了廣闊的社會背景,從政治、經濟、軍事,直到宗教。科幻作家王晉康評價《天年》時曾說:“作者擁有廣博的知識,無論是宗教、歷史、天文、民俗民諺等都是信手拈來。依靠這些很硬的知識素材把天年的構思演繹得非常令人信服,有強大的感染力,以至於我完全無法分辨作品中哪是真實的知識而哪些是虛構。科幻內核的線索埋設很深,從理性的推理到現實的推理,步步設伏,懸念叠起,一直到最後那個敘述冷靜又令人血脈賁張的結尾。”而科幻作家韓松評價《天年》時說道:“作品讓我驚訝的是知識量的巨大,生物學、環境科學、理論物理、天體物理、宇宙學、天文學、氣象學、數學、大腦科學、計算機科學、心理學、歷史學、政治學、宗教學……每個領域作者都並非淺嘗輒止,而是貫注了自己獨有的思考。這樣的情形,很像小松左京寫《日本沉沒》時下的功夫。與此同時它又很刺激,有些像丹·布朗的書。同時,《天年》絕非民族主義和國家主義的著作,作者有很強的人文悲憫、宇宙情懷。他寫的其實是,在宇宙面前,人是蜉蝣。曾經有種觀點認為,科幻自誕生以來已把一切主題窮盡了,但讀了《天年》就知道,還是可以探索、可以發現的,仍然可以對‘那個答案’充滿期待。還有人說關於哲學,關於終極命題,這方面的智慧,不可能超過古人了。文學的任務,只能是在形式上變化、手法上創新,思想方面要突破很難了,不要去探討。但是,《天年》給人的啟示是,中國的科幻作家仍在不懈努力,而且能做得很好,不僅僅是對舊命題的闡釋或展現,而是一個更新也更加深入的思維實驗。劉慈欣的《三體Ⅱ·黑暗森林》其實也是這樣的。”

以前在介紹何夕時我曾經說過:我們可以被一部科幻小說中的想象力和創意震撼,然後在另一部中領悟到深刻的哲理,又被第三部中曲折精妙的故事吸引,但要想從一部小說中同時得到這些驚喜,只有讀何夕了。這個評價用在他的第一部長篇小說上更為適宜,這些在科幻小說中似乎很難共存的特質,在《天年》中得到了完美地結合。

《天年》應該是系列長篇中的第一部,主要描述危機被發現的過程,故事在多層次多線索中推進,凝重而富有張力。小說的世界設定邏輯嚴謹,技術細節準確而紮實,同時整個故事卻給人想象力的超越感。

常有評論說,在科幻小說中,可以把一個種族或文明作為一個整體的文學形象來描述,這被認為是科幻文學與主流文學的一個重大的不同。以往,這種種族的整體形象是由包括外星文明在內的不同種族的同時存在而建立的,而在只有人類這個單一智慧物種出現的《天年》中,這種“整體形象感”卻給人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書中有眾多形象生動的人物,有科學家、政治家、軍人和形形色色的普通人,也有天主教的牧師和道教的長老,但我們時時刻刻都感覺到,那雙看著這個世界的眼睛不在人群之中,那雙眼睛高高在上,在它的視野中,地球有一個完整的形狀,人類文明是一個整體。這雙眼睛掃視著全部的時間,從洪荒初開、生命起源直到遙遠的未來,將個體生命難以把握的宏大天年盡收眼底。

一個人,知道自己終將死去或認為自己永生,他相應的人生哲學和世界觀肯定是不一樣的,一個文明也一樣。隨著《天年》的誕生,當我們再次仰望星空時,天年的宏大陰影將疊現在壯美無匹的星海上,我們將在想象中,把自己以年衡量的生命擴張到天年尺度,經歷一次震撼靈魂的末日體驗。

2015年6月15日於陽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