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風紅(第6/10頁)



可是他不經意就會避開紅衣女子的臉。令人難以相信這樣無雙的尤物會有這樣一張冷漠的面孔,一看到她的臉,少年就覺得她很遙遠很遙遠,遙遠得虛幻起來,也寂寞起來。

“看夠了麽?”紅衣女子忽然停下步子淡淡地問道。

少年急忙轉過腦袋,根本就不敢回答。

“要是看夠了,就離觀潮台遠一點,真正的大潮馬上就要來了,你肯定會被潮水吞沒。”

“姑娘嚇唬我了,”少年一看紅衣女子沒有發怒的樣子,心裏一高興,馬上又變回了油腔滑調的樣子,沖那女子喊道,“姑娘關心在下,在下自然高興,可是在下在杭州住了十年,卻從來不知道潮水可以上到觀潮台來。而且現在水勢已經低落,姑娘過來和在下一起看看可好?”

“每年在觀潮台上都有淹死的人,官府不說,是怕報給上司不好聽。街上誰都知道,只有你這樣的紈絝公子才會如此無知。”紅衣女子輕聲說道,可是狂浪居然沒有壓住她的聲音。

“姑娘你可真會嚇人啊!”那少年看女子說得認真,顧做灑脫地大笑起來。

“不知死活,你回頭看看。”

少年雖然不信,可此時卻不由自主地回頭。一看之下,他連喊都喊不出來了,一道粗粗的浪線遠遠的出現在入海口的方向,急速向觀潮台推了過來,比以往任何一次的潮頭更大,來勢也更兇猛。轉眼間已經沖過了一半的路程,而他好出風頭,站在最靠江岸的觀潮台上,此時就像大水面前的一只螞蟻。他心裏猛地抽緊,腿卻軟了,想跑,卻怎麽也跑不動。

“早先不肯聽人言,此時卻已經晚了,”女子輕輕搖頭,那一襲紅衣忽然化作飛火,直撲少年所在的位置。

那少年尚沒有看清,就覺得脖子後的衣領已經給人拎了起來。與此同時,大浪拍擊在岸邊卷了上來,激起七八丈高的水波,劈頭蓋臉地打下,眼看就要吞噬兩人。少年心膽俱喪的時候,卻聽見身邊有一聲清鳴,一股奔湧的寒氣擦過他肩膀投入水波。岸上別處觀看的人卻看見紅衣女子的手中忽然湧出一道近乎一丈長的青氣,青氣劈下的時候,水波為之分裂。第二個浪頭即將打下前,那一襲火紅色從惟一的空隙裏閃了出去,帶著失魂落魄的少年一直退到了安全的地方。

少年全身濕透了,好不容易恢復了神智,卻發現自己渾身軟綿綿地貼在那紅衣女子的胸口,差點兒又暈了過去。紅衣女子看他呆呆的看著自己,微微蹙眉,卻沒有發怒,只低聲道:“不知好歹。”隨即一把將那少年推得翻了個跟頭,甩掉袖子上的水珠,頭也不回的走了。

少年癡迷迷地看她走遠了,才忽然想起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那女子的衣服竟然一點都沒有濕!

江邊的一個小店裏,紅衣女子獨自坐在一張小桌子的旁邊。桌上放著一碗粗米飯,一碟子青菜和一碟子魚羹。山野的小店,飯菜做得很粗糙,紅衣女子卻不在乎,一口一口吃得很慢,很認真。周圍不少漢子色迷迷地看著她,她卻像沒有看見一樣。

她雖然沒有什麽飾物,但是衣衫手工精致,腰間一條不到兩指寬的金色帶子竟然密密匝匝束腰五六圈之多,一直從腰纏到了胸下,似乎是年代久遠的東西。

掌櫃的略帶歉意地對她笑笑道:“飯菜簡陋,委屈姑娘了。”

“沒有,多謝你。”女子淡淡地說,而後對掌櫃的笑了一下。她笑起來卻絲毫沒有開心的樣子,笑容裏竟是一片蒼白。

吃完了飯,女子打開行囊取出一柄簡單的木梳,解開頭發默默地梳理起來。女子坐在露天的桌旁,晚風揚起那一頭漫漫的長發,襯著蒼白如雪的面孔,於是梳頭這樣溫柔的舉動也帶上了一抹蕭索。店裏無論男女,十有八九都是在看她,她的一雙眼睛卻漫無邊際地看向遠方。

一騎駿馬遠遠馳來,方才她救的少年已經換上了一襲華貴的錦袍,慌慌張張跳下馬來,三步兩步跑到她桌邊坐下,喘著氣道:“好歹找到姑娘了。”

“你找我幹什麽?”

少年不知道怎麽回答,只得左看右看,眼睛落在那兩樣簡單的菜肴上,急忙道:“姑娘這樣美麗尊貴的人兒……”

“我不是什麽尊貴的人,美與不美,也和你沒有關系。”女子打斷了他的話。

“總之……總之姑娘不能吃這樣簡陋的館子,附近有一家錢江樓……”

“我沒有錢。”女子又打斷了他,她每次說話,聲音總是淡淡的,沒有絲毫喜怒。

“我有,我有!我請姑娘!小生方進,還有些家資,姑娘救我性命於必死,小生怎敢不報?”那錦衣少年方進慌忙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