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亂世文章 第六章 月上柳梢頭(第7/12頁)

當時重男輕女,士大夫圈尤其如此,任憑女子才氣再高,文名再響,也難出人頭地,似梧桐居士這般奇女子,那真是萬中無一了。

顧倩兮笑道:“難道揚州還有第二位梧桐居士?其實老師不只精於繪畫,所作詩詞,也是意境高遠。”

那人滿臉詫異,顯然沒料到大名鼎鼎的梧桐居士竟是一名美貌婦人,當下驚道:“不知夫人大名,多有得罪,失敬,失敬。”說著連連拱手,模樣甚是謙恭。

顧倩兮見他多禮,模樣倒有三分驢,忍不住掩嘴輕笑,道:“不知者無罪,難道我們還能打罰公子嗎?”

那人忙道:“打是不必了,罵我一句無知無識,倒也是應該。”欠了欠身,又道:“與諸位高賢道上相逢,實是有緣。日後自當請益。”說著拱了拱手,轉頭走出。

顧倩兮見他要走,忽地心中著急,兩只小手糾了起來。眼看小姐慌張,小紅登時擋在門口,沒好氣地道:“不過要你喝個茶,啰唆什麽?沒半點膽子。”兩手撐開,竟是不讓他離去。

那人滿面尷尬,自己若要離去,總不能一腳把小紅踢飛吧?他咳了一聲,滿面通紅,只好轉了回來,自顧自地看著墻上的書畫,喃喃地道:“久聞梧桐居士的大名,果然不凡,果然不凡。”

小紅見他顧左右而言他的模樣,忍不住噗嗤一笑。梧桐居士見愛徒滿臉嬌羞,也是淺淺一笑,道:“這位公子既然來到梧桐居,何不品憑一下書畫,些些寬坐,再走不遲?”跟著命人取來茶水點心,款待那人。

那人見梧桐居士也這般說了,自也不方便推卻,當下拱手道,“既是如此,在下恭敬不如從命。”咳了一聲,便坐了下來。

顧倩兮俏臉暈紅,登時取出自己所作的詩詞繪畫,請那人品評。那人點了點頭,接過來看了。只見他雙目炯炯,細細看去,幾幅書畫一經過目,何處可稱妙筆,何處美中不足,竟都一一點出。此人看來也是精擅書畫,當是其中的大行家。

眼見此人雖然衣著寒微,但見識極是高明,梧桐居士心下暗暗訝異,道:“公子所見大是不凡,不知師承何處?”

那人笑道:“夫人謬贊了,我不過是凡夫俗子一個,閑來無事時喜歡畫上幾筆,焉敢自稱什麽門派?”

梧桐居士道:“公子過謙了。卻不知公子自己所擅為何?是花鳥草獸,還是人物山水?”

顧倩兮見老師與他聊開了,登即嫣然一笑,道:“何必說這許多?請他畫上一幅不就好了?”說著取過紙筆,便要請那人入畫。

那人推辭一陣,但顧倩兮只是不允。那人嘆道:“也罷!既是有緣,我就畫上一筆吧!”

梧桐居士點頭笑道:“正要見識公子妙筆。”

那人苦笑道:“在下久不作畫,恐怕貽笑方家。”說著取筆過來,登即畫了起來。他隨手一畫,由左到右,勾勒出一條彎彎曲曲的黑線。

小紅皺眉道:“這是什麽?毛毛蟲麽?”

那人笑道:“姑娘所言,差相仿佛了。”跟著又是數筆劃過。眾人“啊”地一聲,已看出他畫的是條滾滾大江。只見江水奔騰,氣勢磅礴,眾人都是贊嘆不已。

畫了幾筆,已把大江的雄渾盡皆勾勒出來,顧倩兮笑道:“原來公子雅擅山水,下筆果然不凡!”

那人搖了搖頭,道:“那倒不是,今兒個我想畫的是人物。”

顧倩兮哦地一聲,正要詢問,卻見那人左勾右畫,下筆極快,轉瞬間便畫出一群人來。顧倩兮看了一陣,皺眉道:“這些人拿著繩子做什麽?怎麽還拖著一條大船?”

那人低下頭去,卻不言語。

只聽梧桐居士嘆道:“這些人是纖夫。”

顧倩兮是官家小姐出身,自不知曉這些人事。她心下好奇,便問道:“纖夫?那是什麽?”

梧桐居士道:“纖夫就是拉船的人。大船若是遇到逆流的地方,便要請人在岸上拖拉,這些人便是拉船的苦力。”

顧倩兮點了點頭,細看那群纖夫的面貌,只覺這些人好似仰天哭喊,神態甚是苦痛。她輕嘆一聲,道:“這些人好生可憐,想來日子很是辛苦。”

一旁小紅原本默默無語,聽了這話,忽地眼眶微紅,淚水便要落下。

顧倩兮見她忽露悲傷之色,忍不住奇道:“小紅你怎麽了?”

小紅哽咽道:“沒事的……婢子只是想起爹爹了……”

顧倩兮從不知小紅的家世,便問道:“怎麽了?你爹爹認得這些纖夫麽?”

小紅再也忍耐不住,霎時大哭道:“我……我爹爹也是個纖夫。他熬不住苦,三十來歲就死了,我娘養不起我,只好把我送到顧家做下女。天幸遇上小姐,要不然小紅哪有今天的好日子過呢?”說著痛哭起來。